第七十八章 别离
夜静春梦长,误入红尘识阮郎,不知人世如风烛,来著霞衣侍玉皇。
当又一个缠绵良夜将尽,王内侍悄然走进太和殿,用铜箸拨旺了炉中炭火,又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在听见宝帐深处传来的喁喁私语时,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嗟叹:“妖孽……亡国妖孽啊……”
身为天子近侍,他成了唯一知晓轻凤秘密的人。如今圣上被一只妖精迷惑,夜夜春宵这件事,他实在参不透是福是祸,然而圣上近来容光焕发、英气逼人,却又是不争的事实……思及此处,王内侍目光一动,心中惊疑之余,又有满满的感喟。
罢了,既然圣上喜欢……那就顺其自然吧。
王内侍轻轻钩起一重复一重的锦帐,直到隔着最后一层罗帐,才笑着催促帐中人:“大仙娘娘……该放人了罢?”
龙榻里传来嘤咛一声,紧跟着一只玉手拨开罗帐,露出昏暗中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只见帐内被翻红浪、锦衣流光,才泄了一线□□,便已靡丽得令人目眩。
“陛下,该早朝啦。”轻凤慵懒地嘟哝了一声,随后望着李涵起身梳洗,由王内侍伺候着穿衣戴冠,不禁幽怨地问,“你真的不要我帮你吗?”
近来李涵天天和她腻歪在一起,除了暖床,根本不让她做别的事!唔,虽然暖床也是件美差啦,可她留在宫中是为了助他匡扶天下的呀,为何坦承了一切,她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李涵长身玉立地站在帐外,由王内侍掖好衣袍,系上玉带,侧过脸望着轻凤一笑:“我岂是依托裙带的无能之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轻凤不甘心地撇撇嘴,还想争辩,却又被李涵三言两语打发了去。
她望着李涵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李涵对她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她明明当着他的面轻松杀掉了王守澄,就像一柄锋利的宝剑出鞘,为什么他却一点重用她的心思都没有?不应该呀……
轻凤怎么都想不通,索性化为原形,跑进延英殿潜伏起来,在李涵退朝后偷听他和李训的谈话。她听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郑注已在两天前出任凤翔节度使,与李涵约定到任后选拔亲兵数百人,等到王守澄离京下葬那天,由李训奏请中尉以下的宦官都出京送葬,由郑注出兵护丧,借机围剿阉党,将他们一网打尽。
轻凤觉得这个计划胜算很大,便兴高采烈地跑回太和殿,盘算着等过一会儿李涵回来以后,她要主动请缨,亲自出马助他一臂之力。
转眼到了巳时,李涵回到太和殿,陪轻凤一起用朝食。自从知道了轻凤的身份,李涵便在饮食上投其所好,所以今天尚食局送来的是酥炸禾花雀,并一道粳米和兔肉炖的“卯羹”。
美食当前,轻凤嘴里狼吞虎咽,一双黑眼珠却不安分地滴溜打转,不停瞅着李涵傻笑。
李涵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只好停箸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嗯……我说了你别怪我多事啊,”轻凤手拈着一只禾花雀,一边啃一边说,“等围剿阉党那天,我去替你杀了仇士良吧?那日他留守京中,只怕是个祸胎。”
“不必。”李涵板着脸打断她,没好气地说,“此事无需你插手,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还有,以后不许去延英殿偷听。”
“李涵……”轻凤嘟着油嘴撒娇,却被李涵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咕哝,“我也是想帮你嘛。”
“不劳费心。”李涵毫不领情,用帛巾抵着轻凤的嘴唇不住搓揉,将她粉嫩的小嘴擦得越发娇红,“你就安生待在这太和殿里,休要胡闹,听见没有?”
“我怎么会是胡闹?”轻凤不甘心地望着李涵,想挤两滴眼泪打动他,奈何气氛实在太好,让她连假哭都装不来,“我也是为你担心呀。”
“既然为我担心,就替我祈福吧,这才是你这妖精该做的事。”李涵捏了捏轻凤的鼻子。
轻凤捂着酸疼的鼻尖,喃喃抱怨:“我是妖精,又不是道士。”语毕却心中一动,想起了永道士——永道士一向料事如神,既然李涵执意不肯要她帮忙,她又实在担心,这事是不是应该去问问他?
轻凤想着想着,双眉便渐渐蹙起,回忆永道士见自己最后一面时说的那些话,便觉得此时去找他深为不妥。
轻凤苦着脸暗自发愁,正在毫无头绪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飞鸾。
“哎呀!我怎么忘了还有她呢!”轻凤猛拍了一下大腿,在李涵讶然不解的目光下,笑眯眯地对他保证,“放心吧,我会乖乖听话,好好为你祈福的!”
一旦想起飞鸾也有卜算之能,急性子的轻凤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借口祈福,请李涵恩准自己跑一趟终南山宗圣宫,顺便与飞鸾叙叙旧。
李涵只担心轻凤伤人性命,听说她要去终南山,纵然不舍也还是点头同意,只叮嘱她快去快回。
轻凤欣然从命,许诺两天之内一定回来,便打算即刻动身。哪知李涵竟命令王内侍安排了一匹千里马,让轻凤化作黄鼬藏在箱笼里,由骑手快马加鞭将她送到终南山。
“哪有这样的……”轻凤简直哭笑不得,却只能配合李涵,装作自己是被他特意“放生”的黄大仙,在骑手抵达终南山之后,才跳出箱笼,大摇大摆地钻进了山林。
如今飞鸾与李玉溪隐居在终南山中,双宿双飞,逍遥物外,日子过得是无比滋润。当轻凤循着气味找到他们的时候,飞鸾正坐在湖边晒太阳,托着下巴看李玉溪钓鱼。
“姐姐!”飞鸾乍然见到轻凤,喜出望外,立刻飞奔上前一把抱住她,亲热地蹭来蹭去,“你可算来看我啦!”
“知道你在这里过的好,我何必来打搅?”轻凤瞄了一眼拎着鱼向她们走来的李玉溪,笑着与飞鸾分开,摇了摇她的手,“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拜托你。”
飞鸾隐居已久,不知道自己还能帮姐姐做什么,眨巴着眼睛问:“姐姐需要我做什么事?”
“大概就在这个月,李涵要做一件大事,我有点担心,你也知道他有死劫嘛,”轻凤与飞鸾边走边说,一路向她倾吐自己的烦恼,倒完一箩筐的话才道明来意,“所以我想麻烦你算一算,李涵在这件事上能否成功。”
“唔,姐姐你也知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卜算亲眼所见。”飞鸾为难地皱起眉,想了想才道,“要不我陪姐姐回一趟长安吧,只要能见到李涵,事情就好办了。”
说话间,三人回到了飞鸾与李玉溪隐居修道的茅屋,李玉溪殷勤地将轻凤请进屋中,忙着去烧水煮茶,让飞鸾陪着轻凤继续说话。
飞鸾坐在榻上,拿起针线笸箩,熟练地替孩子缝补小衫,一张桃心小脸上漾着幸福的柔光:“还有一个时辰大郎就放学啦,他许久没见到你了,等会儿一定会很高兴。”
“瞧这衣衫的大小,他一定长高了不少,”轻凤羡慕地望着飞鸾,想到自己坎坷的情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羡慕你呀,我与李涵不知何时才能有孩子呢……”
“姐姐想要娃娃,随时可以呀,”飞鸾忽然抬头对轻凤一笑,伸手在针线笸箩里翻了翻,掏出一只碧玉胆瓶递给轻凤,“姐姐,这个你就收下吧。”
“生子丹?”轻凤认出了这只瓶子,很想要又觉得过意不去,咬着唇嗫嚅,“这一颗丹药就要你百多年光阴,我哪里好意思……”
“姐姐何必说这样的客气话,和喜欢的人儿孙满堂难道不好吗?”飞鸾一边说,一边冲她眨了眨眼睛,不料下一刻忽然动作一顿,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你怎么了?”轻凤看出她神色有异,不禁紧张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姐姐,对不起,”飞鸾变得结结巴巴,慌张地对轻凤说,“我刚刚是想看一下你的子孙运的,可是没想到……”
“你看出了什么!”轻凤等不及飞鸾把话说完,急切地追问。
“离别,即将到来的离别。”飞鸾双眸中闪动着绿光,哀伤地望着轻凤,“姐姐,这可怎么办才好?”
轻凤听了飞鸾的答案,心中空落落一片茫然,愣了许久才失神地低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就在两只小妖方寸大乱时,煮好茶的李玉溪走进屋来,刚要坐下为她们分茶,却被她俩花容失色的脸吓了一跳:“你们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还是飞鸾先回过神来,急忙对李玉溪道:“夫君,事关重大,我想陪姐姐去一趟长安。”
“好,只是你们要赶五十里路,不如吃顿饭再走?”李玉溪隐约感觉到事态紧急,不敢多问,只想为她们尽点力,“我去脍鱼片,你先收拾收拾要带的干粮行李。”
“来不及啦,我和姐姐这就上路,夫君你照顾好大郎。”飞鸾摇摇头,二话不说便和轻凤一同下山,直奔长安而去。
两只小妖忐忑不安地从终南山跑到长安城,还没抵达大明宫,飞鸾就已经紧张地叫住了轻凤:“姐姐,我一路已经看出好些人会有血光之灾,只怕近期真的要出大变故。”
轻凤一颗心沉到谷底,立刻加快了脚步:“我们先进宫再说。”
巍巍大明宫中,两只小妖幻回人形,隐身绕过前朝三殿,在跑到中书省时,飞鸾倏然停住脚步,双眸中闪过一道绿光,随后静默了许久。轻凤见她满脸凝重,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焦急地唤她:“飞鸾?飞鸾?你看出什么了?”
飞鸾回过神,浑身瑟瑟发抖地退后一步,惶惶对轻凤说:“姐姐,你设法劝住李涵吧……这里,这里不日会有一场大祸,我心里好难受。”
轻凤一颗心坠入谷底,望着从不打诳语的飞鸾,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问:“会死很多人吗?”
飞鸾无声地点点头。
轻凤目光一黯,空洞的双眼望了飞鸾许久,泪水才缓缓涌出眼眶:“我该如何劝住他呢?他对我说愿意赌上性命,九死不悔的时候,眼神是那么明亮执着……”
“姐姐,”飞鸾无措地上前抱住轻凤,在她耳边低喃,“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脑筋太笨,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也许这个,可以帮上忙。”
说罢她松开轻凤,从袖中掏出一只碧玉胆瓶,捧在手心送给她:“也许一个孩子,可以让他心生牵挂。”
轻凤怔怔接过药瓶,发红的眼珠目不转睛望着飞鸾,蓦然抽泣出声:“谢谢,谢谢你,飞鸾……”
这一天,夜寒霜降,美人来兮。
当四更的烛泪将要滴尽,李涵独自坐在昏暗的烛光里,缓缓闭上疲劳酸涩的双眼。忽然一点窸窣声响起,他心念一动,喜悦地睁开眼,就看见大殿里一道窈窕的身影,正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
他不禁微微一笑,像害怕打碎梦境一般,小声问:“回来了?”
下一刻,还带着寒意的娇躯就如一道轻风入怀,翩然扑进他的怀里:“我回来了……李涵。”
“这么快就祈完福了?”李涵瞧着怀中人娇俏的模样,故意揶揄她,“只怕并不专心。”
“哪有!”轻凤果然不满地抬头,撅起嘴来娇嗔,“我很专心,但更想你。”
这句话让李涵满意地笑了,搂着轻凤低下头,以吻封缄她一贯爱说的那些卖乖话。
此时此刻,幽殿深深,耳鬓厮磨的一双人,渐渐沉醉在春意融融的温柔乡中。
轻凤黝黑的眼珠里藏着一个秘密。她在亲吻李涵时迷离地半睁开眼睛,痴痴盯住他蛾翅般紧闭的长睫,心中激荡着一股无怨无悔的勇气。
婉转□□间,她感觉到蓬勃的热力汇于自己的天灵,随后蔓延过她的四肢百骸,滚烫地涌入她的丹田。这股奇异的灼热随着李涵一路点火,将她推上从未登临过的高峰,牵出了前所未有的悸动情潮。
在回到太和殿之前,她吞下了生子灵丹。
李涵觉得身下人今夜有些不同,似乎比以往更火热,更决绝,像要拼尽一生似的,几乎令他难以招架,唯有倾力奉陪,恨不能将她的妩媚攫取一空。
九重帐里,春水潋滟,轻凤星眸如醉,带着小小的得意在李涵耳边低声道:“庆成节我没送你像样的贺礼,今夜补上。”
李涵侧着身子支颐打量她,暧昧笑道:“卿卿这份大礼,生辰那天不是送过了吗?”
“我不是说这个啦,”轻凤羞赧地抢白,凝视着李涵,将手悄悄移上小腹,“我说过飞鸾当年假死离宫,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李涵懒散回答。
“当年她服下了永道长的假死药,百日醉。”轻凤一边说,一边从落在榻下的衣裳中摸出一只白瓷瓜棱瓶,郑重递到李涵面前,“这一瓶里装的是千日醉,服之可沉睡千日,我将它送给你。”
此言一出,帐中原本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李涵静静看着轻凤掌中小巧的瓷瓶,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漠然问:“你要我也假死离宫?”
“李涵,陛下,求你服下它吧,我不能再等了。”轻凤苦苦哀求李涵,泫然欲泣地说,“你有死劫这件事,多年来一直悬在我心上,飞鸾算出宫中很快会有大难,我希望你能全身而退,陛下,我不会骗你的。”
“她算出宫中会有大难?”李涵神色一凛,问轻凤,“她到底是如何说的?”
“她说到时候在这大明宫里,会死很多人。”
“会死很多人吗?”李涵沉吟片刻,又问,“死的是哪一边的人?我会死吗?”
轻凤目光凄楚地望着李涵,哑声回答:“哪一边她看不准,但她已经看出来……我会与你离别。”
“离别?”这答案让李涵怔愣了片刻,忍不住苦笑,“那就是要死了。”
“不,陛下,你不会死,我也不会与你分开,”轻凤再度将瓷瓶献出,想要硬塞给李涵,“只要有这千日醉,你就能与我一同远走高飞。我知道你舍不得江山社稷,可是,陛下……我,我有了你的孩子。”她咬咬牙,鼓起勇气对李涵说。
李涵瞬间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轻凤,激动地问:“你有了孩子?可你明明是……”
“我服了生子丹,就在来见你之前。”轻凤双眼闪动着泪花,哽咽着哀求李涵,“陛下,你一定要为了家国安危,就放弃我的爱吗?难道你不想和我还有孩子在一起,远离红尘、逍遥物外吗?”
李涵听了轻凤诱人的提议,凝视着她哀伤的双眼,却终是摇了摇头:“我到底是这一国的君主,就算已走到末路,也不能离弃我的家国。只是今后却要辛苦你了……你这就走吧,带着我们的孩子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过这一生。”
“不,我不走,”轻凤决然拒绝,目光坚定地望着李涵,“今天要么你假死离开,要么我也不出宫,待他日你浴血剿逆时,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会护你周全,如果你失败,我和孩子也不会偷生!”
李涵静静听着她这番慷慨的宣言,目光里闪动着错愕、无奈、怜惜,而更多是情到深处的动容:“你啊,真是又痴又傻。”
“不痴不傻,不做妖精。”轻凤傲然一笑,泪眼朦胧地回答,字字掷地有声。
李涵凝视着轻凤,沉默许久之后,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轻凤伸出手去:“罢了,把千日醉给我吧。”
轻凤惊喜地睁大眼,半信半疑地求证:“陛下,你,你这是答应我了?”
“不答应你,还能怎么办?”小巧的白瓷瓶在指间泛动着温润的光泽,李涵低头拔开瓶塞,一股醉人心脾的茉莉花香立刻逸散而出,“谁叫你这份深情,让我无以为报……”
说罢他将瓶口凑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低下头,深情地注视着轻凤。
“陛下,谢谢你。”轻凤喜极而泣,依偎在李涵怀中,却被他挑起下巴,轻轻落下一吻。
这一吻带着浓郁的茉莉花香,让轻凤晕陶陶地闭上眼,随着李涵辗转的双唇,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唇。然而下一瞬,一股芳馨液体注入她的口中,让她遽然瞪大眼,想要推开李涵,却被他一只手按住后脑,紧紧桎梏在怀中。
极度惊骇之中,她甚至忘了施出力字诀,就那么毫不设防地被他强吻,将千日醉尽数反哺给了她。慌乱中轻凤想吐出千日醉,李涵的舌尖却强而有力地抵住了她的舌根,直到那芳香的液体全数滑下喉咙。
“咳咳,为什么?为什么!”轻凤挣扎出李涵的怀抱,惊惶而绝望地质问他。
李涵望着她哭花的小脸,微微笑道:“因为你这份深情,让我无以为报。”
曾几时三生有幸,换你一世倾心。
情深至此,无以为报。
他这一句话让轻凤心如刀割,偏又从最疼痛的伤口里绽放出绚烂的花朵。她的身体软软瘫倒在李涵怀里,虽然试图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轻凤知道这是千日醉发作了,对即将到来的千日沉睡,她惊惧万分,如濒死的人试图挣扎求生一般,望着李涵求救:“陛下,我该怎么办?”
李涵搂着轻凤,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十指交缠间,在她耳边轻声叮嘱:“等你醒来,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
“那你呢……你……怎么办?”轻凤绝望地靠在李涵怀中,舌头越来越迟钝,只有泪珠不断自眼角连串滑落。
“你说过至迟还有四年光阴,我会尽力熬过死劫,等你醒来。若实在不行……就下一世吧,”李涵抱紧轻凤,万般不舍堵在心口,最后只化作一记轻吻,缓缓印上她的额头,“下一世你若愿意,我用一生陪你。”
“你是天子……是星君下凡……”轻凤满脸泪水,沉重的眼皮渐渐低垂,在彻底陷入沉睡前,微弱地吐出最后一句话,“我们……没有下一世。”
“轻凤!”李涵心中剧震,情急唤了她一声,却只能看着她沉沉睡去。
原来,竟没有下一世吗?
他一意孤行,自欺欺人地奢望来生,岂知与她的缘分只有这短短一世。眼下,只怕就是永别。
李涵眼底渐渐浮上一层泪光,怅然失神许久,直到怀中人肢体变得冰凉,这才缓缓松手,将轻凤安放在龙榻上,温柔地替她理顺鬓边青丝。
“对不起。”他凝视着轻凤,哑声道歉,眼泪不觉滴落,沾湿了伊人苍白的脸颊。
原以为可以长相厮守,可惜鹣鹣鲽鲽,却是镜花前,水月下。
终究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