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做我模特吧
去年……想到去年的偶遇,心里早就没了鄙视、恶心、厌恶之类的情绪。那件事情虽然才过去一年,但好像是上辈子的梦境。想起来确实会不舒服,但已经没什么大影响。也许再次遇见,我也会淡淡走过去,当作没看见。
我本该恨他,却连恨都不想给予了。他,什么都不配。
苏秀娟还是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不过,今年她好像格外开心,尤其在谈到我的婚姻和现状时,笑容绽放的花儿一样。只在说到自己时,顿了顿话锋,没有继续下去。
不到傍晚,我们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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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园回来,我没有跟着苏秀娟回去,而是装着很思念某人的样子,道个别就离开了。
打车到了香兰苑,肖禹一个人在家。
“姐,你回来了啊!”听见开门声,小露水从阳台上探头过来,笑嘻嘻地说:“我有幅作业的主题一直定不下来,看见你就有主意了。”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满意地说:“你回来得正好,可以当我的模特啦。之前不是说让我给你画像吗,现在正是时候。”
“画像?改天吧。”虽然没有照镜子,可脑海中还是出现了自己蓬头垢面,发梢还沾着纸灰的样子。从公墓赶回来,肯定很狼狈,我可不想留下这么凄惨的画面。跟肖禹摆摆手,我踢掉拖鞋,说:“现在不行,等我洗个澡再说吧。”
“别啊,姐,你现在这样最好。”他匆忙赶过来,拦住我,说:“作业的主题是坚强,我觉得你眼神里拥有这种力量。尤其是现在,非常合适当女主角。”
透过小露水净澈的眸子,我看到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我。
“别闹了,我今天挺累的,你要真想画画,也等我泡个澡休息够了吧。”挡开肖禹,我拖沓着脚步回到卧室,放了一大池子水,开始泡澡。
等我在温热的氤氲中迷瞪完的时候,没想到肖禹竟然等在卧室门口。
他听到房间里有了脚步声,就轻敲两下房门,说:“姐,你洗好了没,什么时候能出来呀。我已经构思好了,你要不要先听听我的想法。”
我没有回答,想用装睡着的办法糊弄过去。反正,就算明知道我醒着,他也不会闯进来,只要不开口就可以对付过去了。
小露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姐,我觉得吧,坚强是一种内心的力量,是在遇到艰难险阻时,哭过了还能站起来。眼神柔软,却带着不放手的坚持。就是你眼中那种光芒,特别符合我的理解。姐,你觉得呢?”
还是不回答……我拿出身体乳,在手心倒了一大团,双手揉搓之后,分别在两条腿上按摩。
“姐,你已经洗好了对不对。你要是不想帮我,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别用这种敷衍了事的办法。被拒绝没关系,被忽视会让我伤心的。”他等了一会儿,失落地说:“我懂了,那就算了吧。也许我可以用别的办法表达。香姐,你好好休息,我下去了。”
虽然狠下心不理他,让自己好好睡一觉,可听到孩子般透明的失落,还是忍不住心里疼。那孩子很单纯,有什么情绪都直接写在脸上,现在的他,肯定是嘟着嘴巴,满眼哀愁吧。
唉……我就是学不会“sayno”。
打开门,对着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没落背影说:“喂,这么急着走,小孩子都这么没耐心吗?”
他惊喜地回过头,说:“姐,你洗好了啊。”
“你在外面自言自语的时候,我正在擦东西呢,还没来得及回话,你就说好好休息什么的。急忙追出来,只看见个背影,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没耐心吗?”
“不好意思啊,香姐,我脾气太急了。看你挺累的,又想着你身体不好,就想让你好好休息呢。”他讪笑着扰扰头,半是期待半是小心地说:“那个……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啊。就是,我们这次的作业主题是坚强,我觉得你特别合适,能不能给我当模特啊?”
“你早就欠我一幅画像,也该是还账的时候了。不过,这次还是算你欠我的,可不是清了上次的欠额哦。”我挽着手臂依靠在门框上,装着无赖样子对他挑挑眉,摸摸鼻子说:“你已经欠我两次,可别忘了。要是我什么时候想画,你可必须得出现哦。除非有其他事情,否则不可以推脱,听到没!”
小露水高兴地原地小跳,连蹦带跳地跑过来,捣蒜似的点头,说:“除非是很要紧的事情,不然,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要画像,我保证背着材料飞速出现,绝对不推脱。”
“这还差不多。”我用干毛巾擦擦头发,率先往楼下走去,“你要画就画吧,我可不会摆奇怪的造型,还是普通人一个。”
“不用那样,绘画的精髓在于精神,人的精神在于眼神,只要你睁开眼睛就行,造型什么的都在其次。”他安顿我坐在画架前的椅子上,自己站在画架附近,说:“姐,要是我有一天变得在意独特造型了,请你一定要及时劝劝我,别再画了。因为那时候,我肯定已经放弃了绘画的本质,也没资格再画什么啦。”
我挑了个最舒服额的姿势,半躺在椅子上,一边查看发尾分叉,一边说:“我才懒得劝呢。要是说你什么不好,我会被谭律臭骂的,费这个劲儿不值得,倒不如吃饱了睡个午觉呢。”
我看不到画布,只能凭肖禹的动作来猜测绘画进程。他拿出铅笔,快速在纸上勾勒着,看来还在构图。
“你从哪儿看出我坚强的?”虽然被人夸奖,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可我还是挺疑惑他的审美原由。拔了根白发,慢慢在手心搓着,不太相信地问他说:“肖禹,你该不会是为了完成作业,故意把肥胖之类的主题说成坚强,用着来骗取我的配合吧?”
“怎么可能!”他放下铅笔,气呼呼地看着我,说:“姐,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印象啊?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说谎骗人,不择手段吗?”
被他一句反问噎住,我哽着嗓子,说:“额,就问问,好奇而已啊。不愿说算了。”
“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的语言没法彻底说清我的思想。姐,你别着急,等我画出来你就懂了。”他一边用橡皮擦抹,另一手继续用铅笔调整,神情非常专注地盯着画布,说:“反正啊,我是在你眼里看见坚强了,很明显的摆在眸子下方,想忽视都不行。”
“眸子下方?”不好的预感围拢过来,我摸摸自己下眼皮,说:“你指的是眼带吧?那要是我去割了眼袋,岂不是再也不能坚强啦?”
“什么嘛,你就知道取笑我。不和你说了,等我拿出作品,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多说多吃亏呢。”他哼了一声,开始沾取颜色,大块大块的开始涂染。
半小时之后,我揉着酸痛的腰,对还在认真画画的肖禹说:“喂,你先慢慢来,我去倒杯茶啊。”
“不行啦,说了别乱跑的,再等十分钟就好呢。”他眼睛都没抬,神情凝聚在我交叠的手上,好像要透过皮肤和肌肉,看到藏在骨头细胞里的坚强。
这才叫上了贼船呢!明明说好很快,勾个大概形态就可以,谁知道他精益求精的钻研精神冒了出来,害得我只能木桩似得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挺得后背都疼了。捶捶肩膀,我无奈地说:“为了履行我们刚才的约定,你还是停手吧。这么专注于姿态,已经丧失了绘画的本质,也就没资格再画啦。”
“姐,你别闹了,我这哪里是专注于姿势啊,明明才开始半个小时,我们上课时请的专业模特都是两小时才动一次呢。”他快速移动手指,严肃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我看他没精神说话,也就不再胡闹,而是配合的坐着,等他完成最初的线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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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又过了二十分钟,肖禹长舒一口气,说:“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大概的形状已经勾勒出来,明天可以开始填充细节了。姐,你要不要来看看,自己第一次出现在画布上的样子啊?”
第一次么,呵呵,你的《初恋》才是我的第一次呢。只可惜,除了我之外,你跟那个人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淡淡笑着,揉揉酸痛的后背,走到画布正面,看着浅黄色渲染的朦胧人像,不敢相信地问:“这是我?”
“对呀,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们忙活了一下午,就是这个东西?”看着手脚都是六边形、五官都没有、连脸都是圆圈的人像,我觉得自己受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