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十一章 囚笼(三)
奄奄一息的人通常会被扔进死人坑里。
常在司彤身边的男人却命人将她丢进一间石牢。
司晨躺在一角躺在一张破草席上这里没有柔软的床铺没有干净的衣服她微闭着眼睛感觉总是有黏糊糊的脓液从自己的伤口里流出来招来了许多毒虫蛇蚁那些毒虫蛇蚁总是会穿过栏杆沙沙地爬进来啃咬着她伤口上腐肉吃饱喝足之后再爬走。
司晨不喜欢被啃咬可是她无法反抗有时候她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侧目时甚至能看到自己暴露在外的白花花的骨头。
然而她已经不觉得害怕了。
在瓮里的那些时日她用光了一辈子的恐惧。
她也不觉得疼痛现在的她没有一点知觉她是因为动弹不得才会一直躺在草席里。
她尚年幼还不懂“死”这个字的真正含义然而再年幼生物对死亡仍会有本能的畏惧在本应该对死亡心存畏惧的时候她却没有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是活着还是死去对她来说并不是一道问题她既没有求生欲也没有求速死的决心什么都没有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毫无兴趣。
石牢里有许多人许多脏兮兮的孩童有和她年纪相同的也有比她大一些的他们每天固定的时间进出司晨趴在草席上能看到许多只脏兮兮的脚。这是除了那日在石室里以外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这里的人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即使她一直躺在草席上始终是一个姿势也没有人过来好奇地看她一眼。
常在司彤身边的那个男人突然来了他将俯趴在草席里的她翻了过来然后发现了她正在自愈。
司晨出瓮之后自愈了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圣子山甚至巫医族也派了人前来查看。
司彤站在石牢里将仍挂着一身溃烂的司晨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眸光变深:“居然是个做武器人的胚子。”她冷笑了一声。
司晨抬起眼皮极艰难地看了她一眼。
她已经不撒娇了也不会再去叫这个女人“母亲”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转变这么快在重伤之后幼童在见到母亲时哪怕当初这个母亲放弃了她孩童心性她也应该扑过去大哭着喊“母亲”可是她没有。
她被留在了石牢里。
然后她明白了石牢里的这些孩子不是对外人不感兴趣而是对躺着的人不感兴趣当躺着的人能够站起来的时候接踵而来的便是各种欺凌。
这里的孩子不会吸食药师精心调配出来的药汁这里的孩子吃一种又粗又干的面食一屋子的人每次只扔进来几个一扔进来就会遭到哄抢打死人打伤人是常态每一次的进餐都是一次流血的开端。
起初司晨并不想去和他们争抢她从前都过得美美的梳着漂亮的头发穿着干净的裙子喝着侍人送来的滋补药汁虽然药汁并不好喝可喝久了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精力充沛至少比这块脏兮兮的饼子要好很多。
可是她饿了。
重伤的那段时间她的胃口饱受毒物的摧残她甚至以为自己的胃死了可是她的胃没死她感觉到了饥饿。
将一只养尊处优的猫丢进一群靠流浪生存的恶猫里这只猫要么被恶猫咬死要么就会成为一只恶猫。
司晨差点被咬死。
什么都不懂的她在那段时日被欺负得遍体鳞伤。
但是后来她成为了一只“恶猫”。
这里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巫医族的毒物洗一次经脉说是清洗其实就是破坏经历过一次次的破坏与再生这些孩子的经脉会变得日渐强悍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坚硬。虽然不是剧毒但撑不下去的孩子大有人在这些孩子最后的归宿自然是地面上风沙里的死人坑在圣子山中死了人连埋葬都不需要只要丢进沙漠中的深坑没几日便会风干成一具白骨。
司晨则与他们不同每一次在别人用微毒的毒物洗筋伐髓时她却要到那间石室去而每一次在那间石室里等待着她的都是那个男人。
毒物一次比一次巨大毒性一次比一次强悍。
司晨一天一天地长大在一次一次的吞噬中她彻头彻尾长成了一个毒物她喜怒无常嗜血残暴就像是一只只懂得遵循着兽性生存的野兽。
男人一天一天地变老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高他不纠正她的任何行为他望着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更柔和柔和中带着欣慰他在欣慰她变强。
司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对这个在她看来十分阴毒的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她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每一天打杀、抢夺打杀、抢夺只有这些。
直到那一日当司晨已经可以做到没有任何抗拒地前往石室时她在石室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司彤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司彤了此次重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司彤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脸上盖着厚厚的脂粉司晨看着她这张脸已经和那个曾温柔对她笑的女人判若两人现在的司彤从她的记忆里脱出这让她变得漠然。
司彤也没有理睬她她显得很焦虑司晨从回忆中翻了翻印象里一般让她焦虑的都是陛下什么什么的这一次不知道那个陛下又给了什么指示而那个“陛下”到底是什么司晨她一无所知。
今天居然不是在往常的石室里而是一间小了许多的用石头垒砌的屋子。
巫医族的人久违地出现了。
他们的肩上抬着五个用白布缠裹着的人形物体。
司彤和男人先退出石室临走前男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司晨一眼。
司晨看着巫医族人将那些人形物体身上缠着的白布解开白布之下散发着一股又苦又臭的气味这些还处在少年期的人他们的皮肤呈现紫黑色嘴唇乌青连指甲都是紫黑色的眼白上布满了粗乱的血丝那些血丝却是淡淡的紫青色他们的眼球凸出了老大他们一动不动说尸体不像若说是活人不会有这种状态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