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区

  黑子看完后，虽然不太懂，但都记牢了。

  老康头从来不说太过正经的事情，虽然他曾经背叛者的身份，令黑子没办法不在意，就像他没办法忽略老康头说的那句话。

  不知道能活几年，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快扛不住了吗？

  黑子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就算知道老康头是他最恨的人，也没办法不担忧他的身体。灰狼的数量越来越少，这是十年的一个常规指向，也是他们无法规避的。尤其，在越靠近十年的最后几个月，可能存活下来的灰狼没有一巴掌。

  他能够活下来，全靠了老康头。

  从什么都不懂，到能够跟着一块找吃的，为了生存学习这适应黑暗中的战斗，几乎都满是老康头那带着嫌弃，又总是不愿其烦的声音。

  “你这走的什么姿势，风都被你吓跑了，丢脸。”

  “重来重来，从那上面跳下来记得要平衡一下重心，重心不懂，就给我多跳几次！”

  “你这小狼崽子，还德行了，少吃点又不会死。”

  ……

  黑子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看漏什么，才将那些东西都烧了个光。

  火光中，他仿佛看到了老康头增加追杀灰狼的身影，也看到了自己被他拉扯着长大的样子，更看到了老康头死在这地下的样子。

  “真是…麻烦。”

  黑子将灰捣掉，推开门出去。

  老八爷也不知道带小苏去哪里，但不会害她就是，黑子径直去了老康头的房间。

  笃笃两声，不一会儿门开了，老康头在黑暗中的神情似乎变得憔悴了些，他懒懒的应了声嗯，侧身让黑子进来。

  黑子进去后，他就将门关上，从简陋的屋里取出一个小箱子。

  他坐在木头搭成的床头，声音沙哑：“你想知道些什么，只要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小狼崽子。”

  黑子坐下，紧了紧掌心：“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老康头黑暗中笑了下，嘎的像是老鸦般：“我还以为你是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当黑狗，还又回来这里。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关心我的身体，你这小狼崽子也会关心人了？”

  黑子没生气，老康头一直都很气人，唠嗑的话通常能气到你全身都是热的。

  他伸出手，将老康头一直都没舍得抽的烟抽了根。

  点燃后，比较有经验点的吸了口：“你的身体是有什么变化了吗？”

  那该死的实验室，将他们都当做了实验体，更是利用诱惑让黑狗白天追着他们根本没办法在地面活动。

  灰狼，只能在黑暗中活动。

  老康头在这屋门口微弱的烛火下，神情都淹在了黑暗中。

  他低低的笑着，声音沙哑，刺耳：“还能有什么变化，你不是已经听到一部分答案了吗？这第九战区，就是一个底层的试验区，整个城市划分为了九区，想要活着，想要更好，就只能拼命的往上面爬，就怕你没有实力还想着对抗现实白白丢了性命。”

  “在这第九战区，你只能当一头灰狼，或者是一只黑狗。”他低笑着，声音有些阴狠。“实验室的人，都是从第五战区以上的人中挑选出来的，他们从事的工作就是御使黑狗，将我们这些实验体抓获、实验，再放回来一部分还能继续实验的，每一次的实验都会增加比上次更多的量。呵，这里，能扛得住的恐怕没有几个了。”

  老康头的声音令黑子焦躁不安起来，心中的担忧更是让他没办法再坐着。

  他站了起来，有些急躁。“我能做些什么？”

  不是该怎么办，是能做些什么，该怎么做的事情老康头怕是早就做了。

  老康头就着黑子点燃的烟，引了火，呼吸了几口后。

  他幽幽的看着远处不足以照亮黑暗的微弱火苗，声音更冷了几分。“你什么都做不到。”

  黑子没办法反驳老康头，他们之间，老康头说的话从来没错过，那双眼睛似乎能够看穿一切。

  “我恨你，我可以杀了你！”

  他恶狠狠地瞪着黑暗中的老康头，烟火多少染了点那沉静，有些浑浊的双眼。

  就是那样的一双眼睛，带着他们在这第九战区挣扎求存，令黑子自小就钦佩不已。

  但现在，他只想挖出来研究一下，这双眼究竟看透了多少，老康头又隐藏了多少的东西。

  老康头嗤笑一声：“孩子气，我还以为你是长大了的狼崽子，还是没有脱了奶水？这第九战区可没什么奶水给你，你是我就着水的面包碎末喂大的，难道是吃得有些虚胖了，认为能打得过教了你所有东西的人？”

  说到后面，老康头看向黑子的眼神，凌厉而阴狠，犹如孤傲的狼王。

  黑子脸色微白，老康头这么个样子，只在他心情被激怒的时候会漏出来。

  他冷酷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你要是想送死，现在大可以出手试试看。死了，你就不需要担忧下一餐，不需要想着能不能从黑狗包围中逃出来，就像你当时瘫坐在那里，放弃掉了最后的希望。”

  他冰冷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

  黑子攥紧拳头，他知道自己让老康头失望了。

  对黑狗认输，对命运投降，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被老康头打到烂了的背还要痛。

  “你要记住，你是一头灰狼，不是一只黑狗，不想毫无尊严的被人呼来喝去，就要先活出个样来！”

  老康头沉默了会儿，继续道：“我不知道该说你这次差点死了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想要知道吗？”

  黑子仔细思考了下，才点头：“是什么消息？”

  老康头轻笑了下：“你先跟我说下你这小狼崽子在想什么吧，这样，我也才能确定要不要告诉你。”

  沉默，在黑暗中令时间静止了般，凝固了黑子的呼吸。

  他脑袋有些发胀，发懵，良久后艰难地开口：“我恨你，也担心你的身体，我怕你等不到我能杀了你的那天。”

  他最后一句话是补上去的，黑子心里根本没有杀了老康头的念头。他是恨的，恨老康头为什么背叛，又为什么要回来，也许他早就死了不需要过得不像个人，不需要过着灰狼这种在黑暗脏乱的世界里挣扎的日子。他是担心的，怕这个看着自己长大，拉扯着自己活在这黑暗中的人突然跟大葛他们一样离开自己。

  老康头闷笑起来，沙哑得像是哭了一样。

  他笑了会儿，呼吸了几口烟：“真是只狼崽子，就是眼睛有点黑，够瞎！”

  黑子没回答，他已经是脑袋一片混乱，只能够组织起来听老康头说了什么，而不是思考他说的话。

  老康头站起来，按动了下石壁上的某个地方，一声细微的转动声在黑暗中的黑子耳里异常刺耳。

  他皱紧了眉头，不知道老康头干了什么：“这是？”

  老康头在声音响后，就敲击着床头，压盖住了那转动声。

  他扫了几眼门口，好一会儿才起身，示意黑子跟上。

  黑子不明就里的跟在老康头身后，原本是放着一块木板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道，仅有一人多高，他跟在老康头后面需要矮着身才能进去。

  两人的脚步轻微到没有声响，随着越往里面走，凭感觉，黑子觉得他们就像是进入了更深的地下。

  走了小半刻钟后，就算两人的速度不慢，也没有完全走完。老康头忽然听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令黑子有些莫名其妙，除了两个人外，再没有其他人，老康头在看什么？

  老康头忽然开口：“就是这里了，再里面，就不是该带你进入的地方。等你能回来，我一定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朝旁边按了下，有一条道出现，原来通往地下的道不被堵住了。

  这条道不长，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老康头点了烛火，照亮了周围。这是一间精致的像是他在废墟中找到的一组照片的房间，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照片，只是觉得里面的东西好看就带了回来。

  老康头当时的表情很复杂，摸了一会儿才告诉黑子那叫照片，里面的是房屋摆设。

  这里摆放着一张他在那照片里看到的桌子，跟照片有几分相似，令黑子的眼皮跳了跳。

  “这……”

  老康头挥手，止住他：“别说话，我要给你看的，就在那桌上，你看完了就出来，给你的时间不多。”

  他紧盯着手里的烛火，仿佛那里有一个美好乡。

  黑子犹豫了下，快步上前，老康头要想害他，他早就死了。只是，老康头这话，似乎跟老八爷一样，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准备吗？

  桌上，放着几张照片，但也不能说是，因为它们零碎杂乱，甚至完全不知道原本的照片中，拍的是谁，是什么场景。

  几乎一张照片，都是由数十碎片拼组而成，完全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联系的。

  老八爷让他看设计图纸，老康头让他看拼组照片，这两个人都在打什么哑谜？

  老康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声音有了丝难得的柔和：“想要活着，就将里面的东西都记牢了，小狼崽子。”

  黑子沉默着，将里面的东西更看多了几遍，确保自己不会遗忘，知道这有可能会在以后用上。

  老康头从来不是一个会做多余事情的人，既然做了，就一定会派上。

  黑子需要做的，就是绝对不遗忘掉任何一个细节，甚至，他还借着微光，见这房间的每个角落记牢，可惜这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就一张桌子，桌上几张照片，除此外，就是一堆的画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