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

  1

  弘治十八年，京城一如既往地热闹。

  熙熙攘攘中，一行衣着华丽的人，引得众人侧目。

  带头的俊美男人白衣飘飘，气质非凡，正是皇帝朱祐樘，身后则跟着朱祐楎及尉青等人。

  "皇兄，你看这民情生活，一派太平安宁，这弘治朝，确实强大。"朱祐楎眯起钻石眼眸，由衷感叹。

  朱祐樘却不语，思绪绵绵。

  "皇上治理的天下，被大家称作'弘治中兴'……"忽然想起，那年九九重阳，与她闲步街头，海阔天空，她说过这话。

  那时怎知，她来自五百年后？

  浩瀚时空，自己再强大，也与她隔了五百年……五百年，若能再给朕五百年，该多好，该多好……"这位公子，可要看相？"

  ……

  祐樘回眸一看，一个乞丐衣着褴褛，双腿皆断，半趴在地上，眼睛咕噜转动望住他，只是在眼皮下，精光一闪，极为犀利，奇怪的感觉卡在心头，一时竟晃了神。

  好奇地蹲了下来，迎上他，道："就看相吧。"乞丐死鱼般的眼珠滚动，在祐樘的脸上反复打量，又是眉一皱，嘴一抿，干笑了声，道："小的不敢说。""有什么不敢说，我不怪你。"一笑。

  乞丐坐直了身体，微闭了下眼，似是思考了很久，忽然睁开眼，一字一句地道："这位公子，天生龙相，富贵之极，此为天子之相！"身后的朱祐楎及尉青有些急了，上前对着他低吼一句："不许乱说！"乞丐淡然闭眼，道："不说也罢。"祐樘心中也一惊，没料到他竟看出自己身份，但却镇定地挥了下手，示意他俩不要冲动，只是轻声又问："你，继续说下去。"乞丐睁开眼，又道："这，小的就更不敢往下说了。""说吧。"祐樘见他神秘莫测，心中更是好奇，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

  他轻瞟一眼，微点下头，道："只是，这位公子，恐怕活不过今年！"这话音落下，那朱祐楎与尉青急了，差点就要拔刀朝他头上砍过去。若不是朱祐樘伸手一拦，恐怕他脑袋就落地上了……这一幕，乞丐却不慌不乱，似乎根本不在乎，反而风清云淡地合上眼，打起了盹。

  祐樘见状，收拾好心情，淡然回道："你可细细说下？"乞丐缓缓睁开眼，诡异地一笑，声音干哑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想找一个人吗？她，在五百年后。你若是不死，怎么找得到她呢……哈哈哈哈哈……"声音落下，明明晴好的天气，忽然沙石俱起，狂风大作，整个街道突然昏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人群四处逃散，拼命地寻找躲避的场所。

  待到沙尘落定，却不见了乞丐的踪影。

  空中，只回落着深幽空远的回声。

  "退却三千浮云，那人只在灯火阑珊处……朱祐樘，回去吧，回去吧……哈哈哈哈。"2

  ２０１１年，北京故宫。

  阳光明媚，春风袭人。

  "各位，请跟着我往这里走。"一个手持红色导游旗帜的女人，笑眯眯对着身后一大群游客高嚷。

  "明朝天启六年，在北京王恭厂一带，一声巨响，狂风骤起，数万房屋成了粉末，死伤达二万余人。而灾后，男女老少均为裸体……到现在，也找不出可以解释的理由。现在有许多学者提出，那可能是最早期的核爆，各位觉得呢？"人群发出一阵轰笑，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女人，低头不语。

  若是三年前，她听到这话，也会跟着笑。然而，此时，她却笑不出来了。

  眼睛朦胧起来，抬眼望去，绵绵宫墙，深幽似海……五百年了，甚至已经换了几个朝代。

  而这里，仍旧是熟悉的。

  每次，回想起从前，自己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到了这里，走走熟悉的宫道，看看熟悉的砖墙，心，也就像是穿越般，回到了过去……耳边却又空空落落地响起了一个声音："雨瞳……雨瞳……你在哪儿？"

  转角处，出现了一个黄色的身影……高大挺拔，翩翩如风。

  "皇上！"

  她惊呼一声，朝着那身影追去……追至一座殿内，却发现里面空空无一人。

  墙上挂着历代皇帝的画像，抬眼，却见正对自己的那张，刚好是明孝宗朱祐樘的画像。

  画上的他沉默肃穆，目光威严，她心头一抽，忍不住热泪盈眶。

  又是无数次的幻觉中的一个……

  自己……自己真的是回不来了……每分，每秒，他的身影缠绕心间，无论做什么事，都没办法将他从心头赶走。她已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自己的心，根本已经落在了五百年前，如齐天大圣被五指山所压，再也翻不了身……淡淡地，一个熟悉而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皇帝，真丑。"

  她一惊，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身着白色T恤的男人抚唇注视着那画像，嘴角带着一丝玩味，自言自语着。

  但一见那鼻，那眼，那侧面……

  她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他来了？

  他来了！

  因为太过惊奇，她整整一分钟说不出话来。男人却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关切地问道："小姐，你不舒服吗？"他陌生而无辜的语气，像是给雨瞳倒了盆冷水，那声"皇上"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出不了口，身体却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倒退了三步，一个晕眩差点倒在地上。

  男人上前一把扶住她，那健硕有力的臂膀与她肌肤一触，电击似的，她忽然眼一湿，热泪盈眶。

  男人脸红了，半晌，抚唇轻笑道："小姐，你想听个笑话吗？"

  雨瞳站直，表情木然。

  "我昨天晚上遇到了个算命先生，他说今天我若是一直往东南方走，一直走，一直走，就会遇到我的真命天女。于是，我今天就一直走，一直走，然后，我就遇到了你。呵，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雨瞳脑子嗡嗡作响，那声音仍然卡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贪婪地打量着他的脸。

  他被她看得脸发烫，干咳了声道："呵，其实，你就只当这是个笑话听吧。我还是走吧，否则你非把我当色狼抓起来不可……呵呵，再见！"……

  望着他的背影，雨瞳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却没有一丝力气上去追他。

  不料，他忽地停下脚步，回转身体朝她咧嘴一笑，道："他还说，你等了我五百年，信吗？"……

  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曾经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

  你知吗？

  我知吗？

  又有谁知？

  或许，我们一直，都没有醒过。

  又或许，我们都有那个五百年的梦，一直在等着自己……退却三千浮云，那人只在灯火阑珊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全文完）

  文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