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江南

  进了法如寺，苏家父母就跟着小沙弥去捐香火钱了，而苏子荣陪了苏馥曦一会儿之后，就被寺庙的住持领走了。

  据说是因为从前不信佛的苏子荣突然每月都坚持来上香，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住持深感欣慰，于是便想和他聊一聊。苏子荣虽然不耐烦，但是人在寺庙中也不能太过于放肆，再加上苏馥曦暗中推了推他，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住持走了。

  苏馥曦上香时间很长，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她每次在佛前一跪便能一动不动地跪好久。其实也没多少愿望想要佛祖实现，她只是喜欢被浓厚的檀香所环绕，在耳畔沙弥的念经声中看着面前的佛像发呆。

  这让她难得的会忘记一切烦恼，自身的和周围的，就像是一切安好一样。

  苏馥曦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卓然的声音：“姐姐，当心身子。”

  于是苏馥曦这才回过了神，她扭头看着卓然笑了笑，应了一声“好”，然后在扶着他站起身。

  果然是身子不行了，苏馥曦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乌黑，大脑昏沉，险些晕过去。在卓然着急的呼声中，抬手阻止了他的声音，声音轻若细烟：“别急，这里不能够大声喧哗的。”

  卓然皱着眉头，扶着苏馥曦走到一边的长廊上坐下，放低了声音：“姐姐先在这列休息一会儿，我去叫人来！”

  苏馥曦拉住了卓然的袖子，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卓然依旧犹豫不决。

  “相信我，卓然。我心中有数，断然不会拿我的身体开玩笑的。”苏馥曦的话语中难得带了一些强硬的意思，看着卓然担忧的样子，有放缓了语气，浅笑道，“好不容易来一次法如寺，尽量不要如此兴师动众的。”

  看着苏馥曦坚定的眼神，卓然终究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因为今天是来寺庙上香的，苏馥曦拒绝了一竿子人跟着的提议，没有带侍女。而苏子荣身边的暗卫，也因为一些顾忌留在了寺庙外面，于是他们的身边就远远地跟了一个卓然。

  此时，苏子荣离开，卓然就到苏馥曦身边了。

  前段时间，苏馥曦又是生病又是晕倒的，醒了也很少出门。仔细想来，她似乎已经好久没见到卓然了。即使她知道，卓然一直就在她的门外暗中守护着，而她也时不时地能够听见他的声音。

  苏馥曦仔细的打量了卓然一眼，在卓然略有些窘迫的时候笑道：“几天不见，你长大了不少。”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卓然似乎有些诧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苏馥曦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一下：“以前我坐着的时候，我到你肩膀这里，现在可不是了。”

  卓然听了，似乎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长高了，难免有些开心。苏馥曦笑眯眯地看着他难得露出的孩子气的样子，卓然这个年纪正好是长个子的时候，几天长高这么多也是正常。

  况且，根据苏馥曦打听到的消息，卓然的父母也是高个子的人。

  “这就高兴了？”苏馥曦看的好玩，打趣道，“你爹娘都身形修长，你必然也是如此。以后还有的长呢！”

  卓然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嗯，我知道，就是听姐姐说的我有些开心罢了。”

  苏馥曦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她还挺期待卓然这个孩子最后会长成什么样子的，这个孩子现在已经被苏馥曦打发去了学堂，想必以后会是个优秀的人。

  这个她捡回来的孩子以后会是什么样的，苏馥曦自觉是看不到了，于是想着便有些失落。

  休息了一会儿，苏馥曦觉得头不是很难受了，自觉没什么问题了，于是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走吧，我们四处转转。”

  “不等荣公子和老爷夫人了吗？”

  “不用，我爹娘估计会去找住持聊聊天，至于苏子荣嘛……他想找是能找到我的。”苏馥曦丝毫不挂念，大大咧咧的说道。

  于是苏馥曦便带着卓然四处逛了起来。法如寺这个地方，苏馥曦虽然每个月都来，但是却是从小就来过无数次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苏馥曦心中了若指掌。

  她带着卓然，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着，说着小时候的一个事情，倒也忘了自身的疲惫。

  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四处逛着，因为今天人多，倒也遇到了不少熟识的人，都对苏馥曦如此短暂的时间消瘦了如此多感到诧异，于是很好心地慰问了苏馥曦一番，苏馥曦一一回了。

  她是苏涵卿的胞妹，苏子荣的发妻。若说身份，在江南绝对是不低的，所以得知她生病的之后有许多人想要来探望的，但是都被苏子荣以“需要静养”拦了下来。而苏馥曦也甚少出现在人眼下，苏涵卿那里也没人敢去触霉头，于是她的病情到底如何，简直是众说纷纭。

  如今看见苏馥曦这个样子，这一群人精们只要是不傻的，都知道了苏馥曦的病情不容乐视。

  苏馥曦扫了一眼眼前正和她打招呼的人，笑着回绝了她一起散步的邀请，带着早已经不耐烦、一脸戒备的卓然绕着人少的小路走了。

  “卓然，别这样，和人打交道是必要的。”

  “卓然知道。”卓然气鼓鼓地说道。但是那些人却连姐姐被冷风吹的发白的脸色都没注意到，简直太过于虚伪了。

  这些人里，有真的是在担心她的，但是也有居心叵测的。至于那些人心里想的什么，苏馥曦耸了耸肩，无所谓的笑了，有哥哥和苏子荣替她料理好，和她没什么关系。

  进了小路，果然人少了很多。算算时间，苏馥曦觉得苏子荣应该也可以从住持那里脱身了，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让她先找到了苏子荣。

  苏馥曦绕过了一栋房子，一眼就瞥见了一抹她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为什么，苏馥曦第一反应是拉着身后不明所以的卓然躲了起来。

  以为离得远，且动作快，苏子荣并没有发现苏馥曦和卓然。

  “姐姐？”

  苏馥曦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苏子荣的方向。

  卓然顺着苏馥曦指的方向看出，一下子就炸毛了。

  苏子荣的对面站着一个少女，那个衣衫卓然记得，赫然就是刚刚和苏馥曦打过招呼的其中一人，也是让卓然最不耐烦、觉得最虚伪的一个人。

  卓然急忙低下头，观察苏馥曦，生怕自家温和的姐姐看见这一幕会被气哭。结果一低头，看见的却是苏馥曦一脸神采奕奕的脸。

  ……似乎，在听八卦一样的兴奋。

  卓然：“……”

  “哎呀，太远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也不能靠太近，会被发现。想到这里，苏馥曦看上去非常哀怨。

  卓然无语了片刻，缓缓地说道：“那位小姐问公子，苏太傅可好。”

  苏馥曦诧异地看着：“你看得懂唇语？”

  卓然点头，苏馥曦当即更加开心了：“那他们现在在说什么？”

  “公子说，安好。”

  “还有呢？”

  “那姑娘问，苏老妇人怎么样。”卓然一脸麻木地回答，“公子还是回答的安好。”

  苏馥曦嗤笑一声，确定了这会儿苏子荣估计是很不耐烦的，但是碍于场面没有掀衣袖走人。她记得这个姑娘的爷爷，和苏爷爷有些交情，苏子荣不好不给面子。

  这时，她听见卓然咬牙切齿地说：“她问，馥曦小姐可还好。”

  苏馥曦静默了一瞬，垂下了眼睛。

  她与苏子荣成亲了，整个江南都知道。虽然她与苏子荣同姓，但是别人称呼她的时候，还是改成了“苏夫人”。“馥曦小姐”是她出阁之前的称呼。

  很显然，这个小姑娘可没把她当做苏夫人，她心中所想也因此暴露无遗。

  卓然很生气，但是又没办法，只是担忧的看着苏馥曦。

  片刻后，苏馥曦抬起眼睛淡淡笑了：“我这病重，也让不少人心里有了心思啊。”

  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波澜。卓然咬着牙，恨不得冲出去：姐姐这还没怎么样呢，这些人怎么敢！

  似乎是被卓然这样子逗笑了，苏馥曦眯起了眼睛：“没事，苏子荣可没这么糊涂。”

  说罢，苏馥曦站直了身子：“但是呢，我觉得我还是想出去会一会她。”

  卓然深以为然，于是站在苏馥曦身后很有气势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