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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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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相约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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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乌延山,雾霭蒙蒙,万物像是笼罩在云雾中。登上山顶,望眼看去,你会觉得整座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一样。山间随处能听到鸟叫的声音,缝的声音,树叶摩擦的声音,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杜鹃花开的声音。

  归园的主卧室里,古香素雅的楠木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双手交叠,平放于胸前,鬓边的两缕发丝柔顺的触摸着身下的真丝锦被,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回纹纱群。安静地脸上,没有一丝生息,就连肌肤,也是冰冷的。

  榻边坐着一个人,素色的袍子,腰间配着一块古墨色的玉佩,邪飞的桃花眼下,瞳孔已经有些混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儿。他在等,等她醒来。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三天三夜里,他未合过一眼。

  有人端茶进来,放在放中间的桌子上,疑惑地问已经问了很多遍的问题,“夜公子,碧月和阿强他们是怎么了,从回来到现在,他们就一直跪在佛堂里,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身后没有回应之声,说话的人只好无奈地放下茶壶之后,又走出去了。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三天了,自娘娘回来的那一日就一直这样,这两天她也习惯了,整个乌延山上就她一人还会说话。她独自一人来到观景亭上,郁闷地看着脚下的雾气发呆,为什么所有人都变了。不吃,不喝,不说话。

  三日前,碧月给她喝了一杯茶,不知道怎么的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身在乌延山上了。她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看见夜天夜公子抱着她家娘娘出现了。娘娘好吓人,一动不动的,没有了温度也没有了气息,就好象......就好象死了一般。可是夜公子当即喝了她一声,说娘娘只是睡着了,三日之后就会醒过来。

  她不明白,可是看着夜公子的脸色,她也不敢多问。于是跑去问跟进来的碧月和阿强,谁知道他们两人理都不理她,直接走进佛堂里,跪在那里,一跪就是三天,一个字也不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申时就快过了,就快到三日前墨玉饮下那杯酒的时辰了。

  可是床上的人,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三日睡,三日假死,死后复活。墨玉,你该醒来了。

  坐在床边的夜天终于做出了这三日三夜来的第一个动作,他持起墨玉的小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庞。冰冷的小手一触到他温热的脸颊,冷与热的相撞,触感是那么的明显。他有说不出的害怕,害怕这双手,再也暖不起来了。

  “墨玉,你该醒了。我在等你,孩子在等你。你那么想我们,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床上的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容。”床边的人喊道。

  没过多久,想容便匆忙跑进来,这还是自回到这里之后,第一个人跟她说话,这还是夜公子第一次跟她说话。“公子,什么事啊?”

  “你快去准备些吃的东西,等墨玉醒来了要吃的。她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一定很饿。快去。”

  “哦,好好好,我这就去。”印象里,这还是夜公子第一次那么兴奋,那么着急。想容高兴地往厨房而去,边走还边想,娘娘要醒过来了,她可以永远的和夜公子在一起了,真好。

  如今她也长大了,回想起当初对夜公子的种种,那不过是她没见过别的男人,因而对夜天所表露的好感而已。但也仅仅是好感,无关其他。娘娘和夜公子分隔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团聚,她是打内心里为他们高兴。可是,娘娘为什么要睡三日才醒过来呢?他们有什么办法让娘娘像死了一样,但又不死呢?

  想容甩甩头,不管了。夜公子有的是稀奇古怪的法子,这点对他来说也不难。还是赶紧做饭去,嗯,要多做一点,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她之外,都是三天三夜没吃过饭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申时到了。申时过了,申时一刻,两刻,三刻,酉时到了,酉时过了。天边的月亮慢慢地爬了上来,黑夜已经开始,三日,早已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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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饭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香气早已经全无,沉闷的被摆在桌上。却始终还是,等不来主子的享用。天空的弯月从另一天升起,走到半空中,又从另一边落下去了。黑夜又完成了他的又一使命,被破晓的黎明取代,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明亮的光线照射着整个乌延山,照射着乌延山上的唯一砖瓦,照射进归园里的一座佛堂里。佛堂里没有香火,没有火烛,没有诵经声,没有人参拜。只有一座观音菩萨像,以及佛像前面,跪着的碧月和阿强。

  “天亮了。”碧月睁开眼睛,用手挡住眼睛,转身看着背后的光线。春日里的阳光,真暖。

  阿强也转身,身下的两条腿早已麻木,享受着清晨的晨光,喃喃道:“又是一天,第四天了。”

  碧月望着佛堂外空旷的一片土地出尘,“我从没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那么喜欢这阳光。”

  “只可惜,这么好的阳光,怕是以后都看不到了。”以他们家主子的性情,绝不会放过他。

  碧月缓缓转回身,抬头望着身前高大的观音像。观音娘娘,您不是号称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吗?为何你偏偏,不放过他们家娘娘呢?“日昇,你害怕吗?死。”

  阿强便是强公公,强公公便是日昇。他也转回身,凝望着碧月的侧颜,笑道:“以前,我不怕,可现在我怕了。”

  “为什么?”

  “因为你。”

  碧月转头,望进他深邃的双眸里,那里面有她的倒影,有一份直到现在才知道的情感。“呵呵,来世吧!”今生,恐怕是不会再有机会了。如果早点知道,也许就能对他再好一点,可惜知道的太迟了。

  “来世你们也没机会。”一声冷语自他们的背后传来。

  这个声音,犹如地狱里索命的修罗,令人惊恐害怕。两人没有转身也知道是谁来了。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越来越近,硬冷的杀气也越来越强,两人不由得身子一抖,瞬间鸡皮疙瘩遍满全身,汗毛竖起,放在膝上的上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一把明晃的长剑抵在碧月的喉咙上,阴冷之声从身侧传来,“你说,我是先杀你,还是先杀他?”

  “主子,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不要为难碧月。”日昇劝道。

  “你给我闭嘴。”夜天怒吼了一声,道:“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她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已经第四天了,墨玉为何还没有醒过来?“说啊!”

  这一声震震吼,惊起了树枝上正在觅食的鸟儿,扑哧这翅膀飞远了。碧月惊恐地全身一震,闭上眼睛沉声道:“娘娘不会再醒过来了。”

  一滴泪,自碧月的眼角滑落,她眼睁睁地看着娘娘喝下太后的酒,她眼睁睁看着娘娘在皇上的怀里没了呼吸,是真的没了呼吸。

  “你说什么?”

  这个声音来自碧月的身后,却不是夜天的怒吼声。碧月转身看去,门口处,司空均与想容正定定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们来了有多久。听到碧月的话,司空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碧月的身前,有些不确定地再问一次,“你刚才说什么?”

  泪水自碧月的眼潋而出,“公子,娘娘不会再醒过来了,不会了。”

  “你胡说什么?”夜天近乎疯狂的怒吼道:“你再胡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剑手一番,锋刃便要割向碧月的喉咙。

  “夜天,你住手。”司空急忙制止。

  一旁的日昇更是倾身上前,徒手抓住了剑锋,血自他的手掌心滑落,滴在脚下的木板上。“公子,我求求你,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夜天抬脚便往日昇的胸口上一踢,将他踢倒在地。几日未进食,未喝水,日昇的体力已经渐渐耗失,被主子这么一踢,头晕眼花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到底怎么回事?”司空急问道。

  碧月泪眼已朦胧,回忆起那一日的情景。“那一日,皇上带了酒到玉仙宫,我以为皇上是想要死赐死娘娘,所以便把那一颗三日睡放在那杯酒里。后来皇上和娘娘聊了很久,到最后,皇上还是舍不得杀娘娘,所以在最后一刻打落了那杯酒,同时下了一道圣旨,将娘娘终生幽禁。”

  “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司空继续问道。

  “后来,皇上走了之后,太后娘娘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端着酒的万公公。三日睡只有一颗,已经用掉了。所以娘娘饮下的那杯酒,是真正的绝命酒。”

  “噹”的一声,长剑落在了木地板上,夜天像没有灵魂一般,踉跄着后退。跌坐在门口的地方。其实从那一天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那天他总是觉得不安。后来他在山脚下等碧月驾着马车而来,碧月和日昇的神情很古怪,一个字一句话也不说,一上山就跪在这里。还有前天,他无意中看到墨玉的身上已经有了别的东西。

  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里,三日不过,他不死心,他昨夜还巴巴的等待着她睁开眼睛,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就怕错过了什么。可是一夜过去了,她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现在碧月都这么说了,把他心里那一点最后的幻想也灭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要去看看,她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司空不信,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不信会失败。

  站在门外已经很久的想容也不信,她也要去看看娘娘,夜公子不是说娘娘能醒过来吗?

  司空来过乌延山,自然了解乌延山上的格局,墨玉在哪个房间他也知道。这几日来,他不敢到这里来,就怕皇上看出了什么破绽,追查到什么。今天早上,他实在是等不及了,想着今日墨玉也该醒了,迫不及待地要来看看。可是一进门,就看到夜天拿着剑想要杀人,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阳已从东边慢慢升起,阳光越来越强,越来越暖和。柔和的光晕斜斜的照射进窗棂里,照射进敞开的门扉里,照射在佛堂里每个人的身上。

  阳光虽暖,可没有人觉得暖和,只觉得这乌延山上从未有过的冰冷。夜天头靠在门框上,喃喃问道:“能否告诉我,她走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碧月垂着头,说:“娘娘走的时候,很平静。太后应了娘娘的要求,将娘娘放出了宫,后来皇上也追了出来,见了娘娘最后一面。”

  “她都说了些什么?”

  碧月不知道夜天说的是皇上还是娘娘,轻声道:“什么也没有说,因为皇上赶到的时候,娘娘刚好......”没了气息。他们一句话也说不上。

  “以后,叫夫人。”他讨厌那两个字。

  “是。”

  夜天望着天边的太阳,这个时候,山里的杜鹃花应该已经都苏醒了吧!“她有没有提到我?”

  娘娘......嗯,不是,是夫人。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碧月知道,夫人不在无时无刻地想着主子,不在无时无刻地想着自己的孩子。她一直在想办法,怎么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夫人最后那几日,总是喜欢望着宫门的方向发呆。有时候还会吹笛,一吹就是一下午,有时候夫人晚上呓语,叫的也是小主子的名字。”

  是他负了她,如果那一天他坚持进宫,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他不用这样的方式,如果是他亲自去将她接出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何他要这么自信,自信到输了她?“太后为什么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夫人屡次破坏了太后的计划,后来为了保护小主子和司空公子,又威胁太后。太后认为小主子是夫人自己藏了起来,而司空公子就是帮凶,夫人出于无奈,只好威胁太后,说如果太后为难司空公子,她就会将宗翊皇子不是皇上之子的事情说出去,这才遭了太后的杀心。”

  宗翊皇子不是皇上之子,这事夜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可现在知道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伊人已魂归,诸事纷扰已成追。

  “主子,这是夫人给您的信。”这是她家夫人,最后的书迹。

  墨玉的书信?夜天是风也似的爬过去,颤抖的双手接过碧月手里薄薄的信笺。棕黄色的信封上,几个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夜天亲启。

  没错,这是墨玉的字迹,他认得。信没有蜂蜡,他很容易地就拆开了信封。娟娟字体跃然纸上,涌人心扉。

  夜天,人生如梦,时光飞逝,一晃神间,人生已到了尽头。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不想也是最后一次。虽是这样的结局,我仍然感谢观音菩萨,将我们聚集于她的面前,从此相伴相缠。我曾告诉过你,此生不要再回东京,可到底你还是回来了,从此恩恩怨怨,是非纠缠,相爱相望。笛音袅袅,红豆相思,奈何前世因,未成就你我今世果。雪夜无声,心心温存间,已触犯神明不自知。月冷清风夜,灯火阑珊处,墨玉已不能在原地等你了。不要恨,不要怨,不要悲,不要怒,若是舍不得,便看杜鹃花烂漫,因为我便会在那里,坐看云起云落。

  云云字迹间,是墨玉息息喘息。绵绵细雨中,是墨玉的等待。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望君莫忘当日之誓言,今世你葬我,来世我们相望于江湖,惺惺不弃不离。

  珍重。

  墨玉,绝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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