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章 释心
生活就是这样，不管你如何难过，却从不会因为你一人，时间而静止不动！
热了两个多月，终于下了一场大雨，持续几天！渐渐沥沥不断，不过几天，吴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且经常一个人独自落泪，林辰和林秀几次开解都没用。
好在，胡氏身子好一些以后，趁着夜色未浓，来到了三房！
“二婶，您怎么出来走动了，身子好些了吗？”
见胡氏过来，林秀强撑起笑脸相迎，还上前搀扶。
胡氏摆摆手，示意不用，“好些了，多亏了你！”
胡氏这话是谢当时三房相助的银子，虽然近来林老二已经陆续还上了，可毕竟一开始的善意不假！
胡氏是跟林淼一块过来，虽然身体是好的差不多了，可整个人底子还是虚的，大热天，在长衫外还套了个薄马甲！
“二婶，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我二婶，我还有几个二婶！快，快坐！”
胡氏没坐，环顾四周，见家里收拾的干净，却还是有些凌乱！
“你娘呢？”
林秀黯然，“娘在房里休息呢！”
声音也有些低沉，其实在林秀看来，多大点事，过去就过去了，怎么到吴氏这，就过不去了！
胡氏握住林秀的手，“你娘就是一时想不开，你多担待些！”
林秀听了这话反而会心一笑，“二婶，我娘再怎么样都是我娘呢！说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你想得开就好，”胡氏见林秀说的坦然，想必心中也无怨气，忙对着身旁的林淼说，“你陪着你秀儿姐说会子话，我去看看你三婶！”
“嗯！”
林淼点头，然后放开了胡氏的手！
随即胡氏撩开吴氏所在里屋的门帘，进去！
天热，房门一般是不关的，关上了不透气！可什么也没有，半点遮挡都无，也不行！
因此勤快的吴氏拿旧布，边角料，以及各种无用的布料，缝了一块门帘，还在拼接处修了花。这样门帘既能遮挡，又透气，很是好用！
布帘子也比日常家里用的芭蕉叶做的好，吴氏那会做完，胡氏还称赞一番！吴氏高兴的还说要给她也做一块。
可后来胡氏出事，外加是非不断，就这么耽搁了。
胡氏因一块门帘就想到了如此之多，再看屋内的摆设！崭新的壁柜上放着厚厚的被褥，还多了两口衣裳箱子。
去年的时候，林秀寻死，林辰辍学，三房闹分家！那会子三房还不过烂窗破絮，孩子们连一身合体的衣裳都找不出来，说一贫如洗都不为过。
可谁让林老三死的早，留下这孤儿寡母的，性子又弱，能活着就不错了。
可后来，三房变了，都穿上新衣，盖上新被，孩子们也长高长胖了！吴氏也变了，人不再那么阴郁，也开始跟村里的人走动起来，平日里胡氏也愿意多和吴氏说说话了。
本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却一波三折。
见吴氏侧身朝里躺在炕上，看不清脸色，胡氏自顾自的拿了张矮凳，坐到吴氏身旁。
“三弟妹，你睡着了吗？”
炕上的人没有动，胡氏离得近了，见吴氏浑身只剩一把骨头，夏日褥子铺的也薄，成日里就这么躺着，也不知道骨头磕的疼不疼！
“三弟妹，你要是睡了，就当嫂子这话没说！没睡，就听嫂子跟你说说闲话！”
说到这里，胡氏感觉吴氏应该是没睡，因为她听着那呼吸声并不均匀，似乎在克制什么。
“三弟妹，你我嫁到这个家，前后相差不过一年！想到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
“我还记得，你嫁过来两个月就有了喜，老三高兴的那样，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还亲自给你打水洗脚，可把我给羡慕坏了！回去了我就守信说，你看看人家老三，也不学学人家的好！”
“可转眼，我们孩子都这么大了，老三也没了！有时候想想，就像是昨天，你我还为了过年给娘做个什么花样子的鞋面而犯愁。”
胡氏不比吴氏，吴氏是林老三自己相中的，感情好。而胡氏，五年无所出，就是她最直不起腰杆说话的败笔，那时候她羡慕吴氏，羡慕林老三对吴氏的看中，也羡慕吴氏的肚子！
可一转眼，吴氏的男人就没了，她也在生子的路上再次受挫！两妯娌不同的命运，却同样的凄苦。
“三弟妹，虽说老三走的早，可你一双儿女，就是看着他们你也不该如此啊！三弟妹，别看你没了男人，可你终究还是命比我好！”
胡氏顿了半天，慢悠悠的出来这么一句话，吴氏可能被胡氏说的有些感触，终是婆娑着眼，慢慢起身。
“二嫂！”
声音低沉而沙哑，人也憔悴不堪，脸色苍白不说，还瘦的脱了形，看的胡氏心疼！
“三弟妹，你这怎么……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吴氏听了又刷刷的流眼泪，这么多天，似乎这眼泪都要流成了河。
胡氏递过一条帕子，吴氏接过擦擦，等收住了泪，才断断续续的开口，“二嫂，我可该怎么办啊！……”
吴氏其实这么多天，情绪也差不多了，需要一个出口，正好胡氏给了她这么一个吐露的地方，便再也憋不住，娓娓道来。
“泼妇，真是根搅屎棍子，太不像话了！怪不得别人都说她不是个正经出身，怎么连这些话都胡诌的出来，还拿到你面前来说！果然是有爹生没娘教的狐媚胚子下流种……”
听完了吴氏跟来福家的事因来由，胡氏气的破口大骂。
却也无奈吴氏的软弱，“你也是的，由着别人这么说，怎么连分辨一下都没有！我原以为只是扯上了秀儿，可这完全是把你们母女往龌龊了说！扯出这种理由，还拿到你面前恶心你的人，你就该撕烂她的嘴！这几下都是打清了的！”
吴氏也想硬气，可谁给她撑腰？谁能给她撑腰？
而想到跟来福家的那场架，这是三十多年来，吴氏最硬气的一回了，现在想来都有些不真实。
胡氏这边气，“既然这事不是你惹起的，怎么我听淼淼说，孩子们问你，爹问你，你都不说？”
“这样的事，我说不出口……”
都道吴氏性子懦弱，没有娘家，其实吴氏是有父兄的！只是吴氏出生的时候，母亲大出血惨死！吴父后来又娶了一个寡妇，只是不到两年，继母生下幼弟，兄妹两日子难过，长兄离家出走，多年来杳无音讯。
而吴家哪里还有吴氏的容身之地，自小吴氏就是被欺压的那一个，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被继母逼着嫁给一个单身老汉，是无意中和林老三相遇。
林老三就是相中了吴氏软和的性子，不争不抢！加上林老三那会做货郎，私藏了些银子，这才说服了吴父把吴氏嫁给他！
可林家的家境到底和吴氏的继母看中的那家无法比拟，吴父背着继母把吴氏嫁给了林老三，也惹得家庭内战不休。
故此，吴氏连三天回门都没有回过娘家，吴家那边自此也跟吴氏断了来往！也因此，周氏格外的不待见吴氏。
就是这样的原生家庭影响下，吴氏的性子是让人又恨又气。
换了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至少自己的儿女是不能瞒着，把话说开说清楚，怎么办，怎么来！可到了吴氏这里，她不这么想。
她认为她不知道林秀的心意，万一林秀知道了真相，以为她跟姓贾的有什么，母女之间再生嫌隙！
又或者林老爷子知道了真相，先不去替她出头，反而赶她出林家，更或者把林秀也赶出门！
那到时候她们母女就真的无容身之地了，更何况她还没有说出这些事，周氏已经放话赶人了。
吴氏的这些蹩脚的想法，胡氏不懂，不理解！但是只要吴氏能开口，胡氏就觉得问题解决了。
“你说不出口？你可知道两个孩子这些天也不比你好过，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粉记那边全是秀儿一个人招呼，这得操多少份心思才行！眼下你绝食，他们姐弟也跟着吃不下睡不着的，你说，你亏不亏心啊！”
“这么大人了，让两个孩子跟着干着急！你……你竟然活的还像个孩子似的！”
“照我说，就着来福家的这件事，把这事挑开了！到底有没有这事，有，怎么解决！没有，是谁到处传的风话！”
“你心里可得有谱才行啊！”
胡氏跟吴氏不一样，胡氏是家里的幼女，父母感情好，只是家里穷！比林家村还偏远的山村，离这边也远，加上没儿子，没底气，把自己过的越来越没声了。
这也属于远嫁的女儿，无人撑腰，自己也没活出个底气来吧！
不过经过这次，林老二彻底对林家失了心，也跟胡氏说好，等还了林老爷子的债，就带着她们母女二人离开林家村！或搬到外地，或到胡氏娘家那边安家试试！
这妯娌二人，还都是有娘家却跟没有一样，吴氏娘家不认她了！胡氏娘家生怕林家嫌弃他们穷，本来离得远，更加远远的避开了。
“二嫂，这样行吗？”
吴氏是个没主意的，以前不用她拿主意，后来听林秀的！再后来自己拿主意了，却件件事都出了错，吴氏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完全没有想过去澄清，从小的环境告诉她，顺从和忍让！有一丝的反抗，迎来的就是一顿乱揍！吴氏，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可悲！
如果不是来福家的太过分，她不会动手！可真的动手以后，她满心的后怕，怕的都是流言会毁了她的孩子！所以她自己拿主意，自己去承受，却从没有考虑过自己能否承受的下来。
可这件事，剥开，压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恶毒的谣言，只要有勇气去破开，总是能还人清白！
“当然行！你听我的，好好跟孩子们说，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哪怕是最坏的部分，至少你们一家人扭成一股绳，要生要死都一起！”
“更何况这也没到生死的地步！看开些，我现在也想开了！实在不行了，这里也没什么可留念的，带上孩子，找个别的什么地儿，远远的离了这里！怎么都比这样强！”
无形之中，胡氏把自己的打算带出了口，可吴氏只是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没有了家族，没了土地，谁敢轻易的离开啊！
可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流言像利刀，她们到时无还手之力，只怕也只能落荒而逃了。
“二嫂，我听你的！”
有了胡氏的劝导，吴氏很快就撇去了心理负担，哭着跟林秀两姐弟说明了事情原委。
当知道吴氏为了这样的原因跟来福家的大打出手，林秀对吴氏真是满心愧疚！吴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清楚吗？
她没护好吴氏，没护好这个家！发生这么多事她都不知道，任由自己的家人被人中伤，任由自己被人中伤！
“娘，我错了！娘您信我，我跟麦子叔什么都没有！”
“秀儿，娘错了！娘对不起你！”
“娘……”
亲耳从林秀的嘴里听到“没有”两个字，吴氏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她最怕的就是林秀对贾之麦有意，只要没有，那这些空穴来风，就绝刮不起大浪。
胡氏见母女两人说开，夜色渐浓，就带着林淼回家了。
“淼淼，你跟你秀儿姐说了吗？”
胡氏自己去劝吴氏，留下林淼跟林秀说话，其实也是有用心的！三房对他们二房不错，如今二房有了自己的打算，却不能不提前告诉三房一下。
毕竟这世道艰难，生存太苦，即使对林家失望，却也想结下三房这个善缘。
“说了！我爹爹在城里找了个长工的活，想过了中秋接娘我和一起过去，不过因为爷的钱还没还完，所以相等钱还完了走的时候再开口！”
“你秀儿姐说了什么吗？”
“秀儿姐只说，不错，离得远远的也好！”
胡氏若有所思，叹了口气，“如果有办法，谁愿意离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不知道能过成个什么样！”
“娘！只要您好好的，淼淼不怕吃苦！”
胡氏被林淼保住，望着自己十二岁的女儿，心中感慨万分！自己的娘家确实太穷了，林老二带着老婆孩子去投奔，就算家里人没想法，可保不准外人指指点点。
那么多离乡背井的，没想到她们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可没有办法，林家容不下她们了！
至于三房这边，母子几个说开以后，吴氏整个人如焕新生，三房也迎来了一次罕见的团结！
可这份安详不过两天，三房面对的，却是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