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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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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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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排涌入的人群看到王晋的瞬间,个个都像是看到鬼一样。

  他们惊惶后退,与后面进来的人群形成挤压,有些人跌倒在地,有些人撞在墙上,还有人从后排翻倒至前列。

  “就是他!”

  “我认得这个眼神!”

  “打死他,为少馆主报仇!”

  脸上充满惧意的人群齐声怒吼,各举刀枪棍棒猛冲上来。

  砰!两扇窗户在巨响声中飞向众人,身穿练功服的短发少女纵身抢入。

  木质窗棱撞在人潮前端,当先数人被撞得人仰马翻,随即又被身后的人潮推动站稳;但有窗棱这个变数,王晋得以从初醒的懵懂中恢复。

  食欲消退,脑筋恢复清明,本能驱使身体扑向冷风吹来的方向。

  咔嚓,有木棒打碎脚边的地板,王迪探左手扣住他的肩膀,王晋向前跨出第二步,前者拧身把来势转为去势,脚尖点地,蹭——拉他蹿出窗外。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世界还沉浸在昏暗的夜幕下,但在更远的距离上,有数不清的火光游动。

  两人扒墙头跳出院落,落在白天来过的二进武场里。王迪一指前方:“咱们径直走,再翻过两道墙就是武馆外胡同。”

  王晋一把拉住妹妹,向火光最盛的方向跑去:“咱们去找馆主,他会保护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晋无语,心中的阴影面积四面扩张,叹道:“我也不知道。”

  冲进大练功场,视野豁然开朗,王晋一眼看到正在高速奔跑的袁福通,后者正冲向他们居住的客房,他立刻喊道:“袁长老!”

  袁福通应声转向,同时口中发出一声悲恸的长啸,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年届五十的老人手举火炬,虎目含威地停在他们的身前。

  他的目光不善,盯着王晋的双瞳仿佛随时要夺眶而出;不拿火把的手紧紧攥在腰间把柄上,身体绷着无数个弓形,如临大敌。

  技术宅莫名的心虚。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袁福通的架势,双方一句话没有说好只怕就会……

  王迪侧身挡在他身前,问道:“师傅,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福通眉头紧锁地看着王迪,抓住腰间武器的手缓缓松开,嘶声道:“刚才有人看到晋公子从桂儿的房间出来……”他的声音沙哑,说到一半话音竟然中断。

  难道袁桂死了?王晋心一沉,背后不期然地升起一道凉气。

  王迪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火光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举着火把的学徒们群情激奋,虽然碍于老馆主而没有出现大声喧哗,但是各种鼻音、嗓音、窃窃私语混在一起,混杂成一片嗡嗡的低鸣。

  而在火光的照耀下,王晋看到袁福通脸上老泪纵横。

  老人疲惫地做了个手势,哽咽道:“跟我来。”

  人群左右分开,为老馆主让路,且隐隐对两人形成包围。

  王晋夷然不惧,紧跟在袁福通身后;王迪向众人抱拳,喊着每个相识师兄弟的名字。虽然只是喊着名字,次数多了,众人对他们的敌意也有所减轻。

  一盏茶的时间后,他们走进袁桂的卧室。这里已经换上长明油灯,室内室外都有内门弟子把守,戒备森严。

  房间里没有大夫,也没有闻到药味,只有袁桂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他死了。

  王晋走向床头,有人试图阻拦,被袁福通举手制止。

  通常刚死之人应该是睡着的样子,最不济也该是面如金纸、冰冷、失去生气的模样;但袁桂的脑袋看上去却像个风化的木雕——像假的一样。

  王晋伸手摸向「木雕」干枯的面部,目光下意识向它的额头、太阳穴、头顶百会穴看去。

  没有伤痕。

  他稍微松了口气,伸手托起木雕,想要看它的枕骨、也就是后脑勺的位置,但是……

  轻。

  仿佛他搬起的只是一个空壳!

  脑被吃掉了吗?噩梦中的场景扑面而来。他的手指猛然按在袁桂前额的「那个位置」,空的!

  蹬蹬。王晋连退两步,不寒而栗。

  我做的梦难道是真的……这个世界真有以人脑为食的生物?!

  是「魇」吗?那是什么生物!

  围绕在床边的每个人都看到他向袁桂额头按下去的一幕。

  袁福通脸色剧变,喝道:“锁上门!”他颤巍巍走到床头,伸手向袁桂额头按下去。

  从王晋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袁桂额头凹陷处的头皮被揭开,露出漆黑的空洞。

  老人忽然虚脱般跪倒床头,双手捂住脸庞支在床上,全身颤抖。

  至少过去十个呼吸的时间,他才抬起头,颤巍巍吩咐道:“方阵,你带师弟们先出去,不要走散。刚才看到的事情,任何人不许说出去。”

  簇拥袁福通与王晋兄妹进入凶案现场的人不多,都是武馆的核心成员或者内门弟子。在方阵的监督下,众人退出卧室,房间里最后剩下四人,另一个留下的是副馆主方平安,也是袁福通的亲师弟。

  看到方阵合上室门,袁福通向王晋一躬到地,王晋急忙双手搀住:“袁师傅礼重了!”

  “我有罪。”袁福通叹道:“我昨夜回来,听说犬子与您冲突,早上乍听噩耗,一时脑热误会公子,甚至想要对公子不利,我对王家不忠啊!”

  他说到这里,双膝向下跪倒:“不忠之臣,没有面目苟活在人世间,老朽愿意用这条老命赎罪。只是犬子死得冤枉,我想请公子给我一点时间找出真凶,届时……”

  王晋用力抓住袁福通双手,大声道:“袁师傅爱子情切情有可原,而且您刚才也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地伤害我,而是听我辩白在先,带我来到这里对证在后,您没有错,请您起来!”

  袁福通向王晋一拜后站起,他没有继续纠缠对错的问题,但从他的表情上看,那只是把事情暂时压在心底。

  这个人还真是直爽干脆,前世的时候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袁福通引王晋兄妹,至寝室中央的圆桌坐下,随即问道:“刚才公子进来以后,立刻就找到犬子的致命伤口,请问您是否知道这种行为是什么人或者组织的恶行?”

  他们居然不知道?王晋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不是魇?或者魇的事情仅仅限于邑长家族的核心成员才会知道!

  他决定还是不要猜,主动问询清楚才好:“袁师傅,我们红石镇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件吗?”

  袁福通和方平安都是一脸茫然。

  虽然王晋离开王家大院以后就存下,通过袁福通更多了解这个世界的心思,但现在谈这些并不合适。

  王晋只好拿出前世应对甲方时的标准话术,露出满面难色:“此事关乎家族机密,我无权透露呢。”

  袁福通与方平安听他说到一半,双双露出骇然的表情。

  “袁师傅,你刚才下封口令的方法很正确,我认为接下来应该安排一名合适的人去王家报讯。”

  虽然是技术宅,但多次与客户打交道积累的工作经验,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方平安点头道:“报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狼牙武馆需要师兄坐镇。如果那个凶手还躲在武馆某处,师兄比我更有希望抓住他。”

  袁福通点头:“那就有劳师弟。”

  “那么在我父亲派人来之前,咱们就先保存好现场,等家族专门处理这类事件的人到场后,或许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袁福通和方平安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都露出惊讶和尊敬的神情来。

  看来「我」给这个镇上的人,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啊。王晋心中暗叹,同时他也心里有数——刚才好像说了一大通,其实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

  只是因为我的地位比他们高,所以他们才会听我讲;只是因为袁福通方寸大乱,所以稍具条理的处理,他们就奉为圭臬。

  等等。

  我正在像公司领导一样在安排别人的工作?我什么时候有这种才能了?!

  王晋猛然一惊,但当他看到袁福通眼中殷切的期望,不仅生出想要试试看的感觉。

  不,领导的工作我还做不来。

  我曾经试过做研发组长,结果却是一个人顶了所有人的工作。

  还不是时候。

  现在我的精力只能用来提升自己。

  “袁师傅,你是狼牙武馆的馆主,这个时候您一定不能乱。”王晋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袁福通的双手,连连摇动:“我可以给你出谋划策,但最终拿主意的人是你!”

  袁福通低下头去,伸手擦去眼泪,点头叹道:“少爷教训的是,我这就去安排武馆的守备。”

  王晋陪着叹息:“希望昨晚没有发生更多不幸。”

  “但愿……”袁福通麻木地站起,目光在两人身上反复打量几次,忽然纳头再次拜倒:“哎呀,少爷真是抱歉!”

  王晋纳闷,妹妹在下面踢了他一脚,这才想起两人不仅衣冠不整,连鞋子都没穿。

  等了一会儿,方平安亲自送来两人的衣服,之后袁方守礼地退出门外。

  因为只是正衣冠,王晋并不避嫌;但是等到寝室里仅剩下兄妹两人,王迪忽然问道:“哥?”

  “嗯?”

  “昨晚你做梦了吗?”

  “昨天可能太累了,难得地睡得很安稳。”王晋随口答道,一想到这是妹妹的关心,心中充满甜意。

  然而,气氛骤然沉寂。

  怎么了?

  却看到王迪脸色煞白。

  顺着她的目光,王晋低头看去。

  他的鞋面上沾着血迹。

  他的衣服上沾着污迹。

  这是怎么回事?王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记得昨晚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鞋上怎么会有血迹?”

  “你有梦游的习惯。”王迪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人在梦游的时候不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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