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湘妃令4
上回说到纪炼虹藏伏于山坡之后,见一道人影从黑暗中飞上高台,欲求台柱上被绑之人,却被台上长老模样的人上台截住。
只见那黑影上下左右腾挪,在长老的刀影中从容闪躲。那长老看似也有七十来岁了,战了几个来回。无法取胜,停下手来,问道:“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只见那黑影戴一顶破败的竹笠,用青布蒙面,在火光中只现出两只眼睛熠熠生辉。那人并不说话,随手一拈,一根烧了一半的约两尺长的木柴信手拈来,单手一晃,直冲那长须飘胸的族长而来。年老的族长用钩镰刀一隔,被震出三丈远,几乎站立不稳。就在此时,高台下又飞身上来一个人影助阵。他手提一把圆月弯刀,直取蒙面人下盘而来。
纪炼虹在山坡外看得不太真切,但后面助阵的那人,她再远也能认得出来,那就是黄河岸边望她一眼就不放过她的妫古。看到妫古的出现,她顿时无名怒火平地起,一腔怨恨冲天灵。于是她从袖口撕下一块白布,也学青衣人那样蒙上面,使出她的平生所学,直奔高台上来。
那长老与妫古见状吃了一惊,那蒙面人也吃了一惊。接着从黑暗中的营寨里又飞身上来四个人影。纪炼虹看时,见四人长相奇特,与华胥国人有着天然的区别,一个使一把五尺长八寸宽的大朴刀,长得青面崩牙,人见了谓其恐怖。一个使一个二百斤重蒺藜铁锤,长得红脸凹鼻,人见了,谓之厌恶。一个使一根丈八的银蛇长矛,眼如鬼火,口似磨盘,人见了谓之憎恶,一个使一根二丈长的铁棍,长得阔口流涎,耳尖过头,人见了,谓之恶心。这便是外界传说令人肝胆俱裂的有虞氏的四大护法,另外还有令外界闻风丧胆的八大金刚不曾现身。
纪炼虹单挑一个妫古,只见他两条迷茫三角眼,一头金丝垂肩发,脸有三分白,手有七分劲。纪炼虹原以为他是个不堪一击朽木桩,却不道是个百里挑一真金刚。几招下来,气力渐有不支,慢慢落于下风。那边青衣人以一挡五尚能从容应对。眼见纪炼虹就在为妫古的圆月弯刀劈成两段,他便抖擞精神,左突右挡,看似千手观音下凡尘,既然滴水不漏。把个华胥国圣女护在自己的安全范围之内。
纪炼虹再看台柱上被绑之人。几乎认不出来,只见上面那人已被剥去上衣,裸露上身,刀痕剑痕鞭痕遍布全身,双眼已陷,鼻梁已碎,脸如久旱的湖底,身似千年的僵尸。他已面目全非,但是有一种只有她自己才熟悉的气息,她知道那就是姚归岳。她长啸一声,一个飞身,手中剑花万点,把那些绑在姚归岳身上的麻绳如天女散花一样斩断。他坠落于高台上,已经奄奄一息。但昏迷中,他还认得她。
“我自刺双目,毁销容颜,只为是不让发现真实身份,你何必再来添些忙乱?趁早离开吧,愿天佑你平安,佑我族平安。”他说。
“如你不在,又何来平安?”她哭道。
“如有来世,愿我生作平民百姓家,愿你生在布衣蚁民家,找一处世外桃源,你耕我织,过一种只有你我的恬静生活,再不会有世间纷扰。”姚归岳说。
“不求来世过得好不好,我只想今生让你作伴。纵然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我也要与你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她抱紧他哭道。
“我死之前,能扑进你的怀抱,还有什么遗憾?三生石上,奈何桥边,我会刻上你的名字,愿来生再见。”他虚弱的说。最后彻底倒在她的怀里。她见他悄无声息,感觉他已经离自己而去。不禁痛不能忍,放声大哭。
不知何时,高台上又多出几多人来,把个青衣人与纪炼虹围在中央。原来是有虞氏的几大金刚也上来了。青衣人除了力敌有虞氏众多顶尖高手外,还要保护着圣女纪炼虹。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群殴。虽然照目前情景看,还算势均力敌,但如果做不到速战速决,倒下是必定的。
纪炼虹恨透妫古。人在极限中总会爆发出异于平常的能力,她一剑劈出,排山倒海,再劈一剑,山摇地动,把个木筑的高台毁成一片废墟。有虞氏人大骇。妫古见她披头散发,一副夜叉模样,也不禁忌惮几分。
青衣人见已突破围殴,于是示意纪炼虹趁机离开,但此时的纪炼虹已经杀给了眼,如何肯罢手?但她毕竟还年轻,对战经验不足,强劲的爆发力过后,她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妫古看到了可乘之机,他毕竟是轩辕帝后人,尽管《黄帝心经》没有传至他的手里,但血统里所流的血注定让他骁勇善战。他作为有虞氏的少主,武功绝不亚于四大护法。他分不清来者是谁,但他明白来者不善,对待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斩尽杀绝,不留后患。所以当第一个刺客来刺杀自己时,他就没有任何心慈手软的想法。当看到面前这个招招毙命的女刺客力乏时,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怜花惜玉。剑光在闪,在朗朗的月夜中如流星过境。
说来奇怪,妫古的眼睛在朗朗白昼视力模糊,但夜里却愈发看得清晰。他已经能找出她的破绽。她还没有发觉自己的破绽,就在她回转剑身的那一瞬,他的圆月弯刀已经破解了她的剑法,随着一声清脆的刀剑撞击声响起,纪炼虹手中的剑已经被震落,掉落地上,她的整个人也被震出一丈多远,摔倒在姚归岳的旁边。剑气过时,她的蒙面布巾随风而起,他似乎看清楚了她的真实面目,但又不敢肯定。
青衣人见纪炼虹被打倒在地,吃了一惊,集聚通身内力,把功力贯运至手中废材中,这就是他说的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绝学。一股摧枯拉朽的飓风席卷而起,所挡者,毁。所遇者,亡。有虞氏的众高手都在这一股骇人飓风中倒退十几丈远。眼见着青衣人两手各挟一人飘身而去,顷刻间消失在茫茫夜里。
那妫古卷着舌头,呼哨一声,一匹快马风驰而来,他旋即上马,去追那两个逃走的刺客。另外的几大高手也骑马跟随。
既已突围,青衣人挟着云归岳与纪炼虹趁着月色急奔华胥国,因携多一人,脚步未免有所慢下来。突然听得身后得得的马蹄响起,两人想是追兵将至,心里未免有所担忧。听听马蹄声近了,两人回头一望,果然看见黄沙蔽月,来者甚众。
青衣人情知难逃,又看圣女纪炼虹手无寸铁,必是凶多吉少,便把姚归岳一把换予她,说:“我观坤字剑脉膊,还未全息。因他自幼习武,内功深厚,即使身体虚弱,但尚有一丝真气游于五脏六腑之间。我封了他泉、安两穴,让他真气不泄。天山门上,有种叫归魂的仙草,半尺来高,红叶白茎,无色无花,叶如龟甲之纹,茎如白玉无瑕,四季常在,无花而香,生在甘渊向阳处,汲取日中之精华,能养精续命,让人起死回生,你速带他突围,上山寻找,如有仙草,假以十日,他必起死回生,万事无虞。”交代完毕,便突的腾地而起,只身去迎战有虞氏众高手。
纪炼虹见来者甚众,自己又无兵器。双手还抱一人,且奔波一路,已感觉筋疲力乏,再战必定有输无赢。但听得青衣人说姚归岳只是昏死过去,如有归魂草相救,还能回天有术,不禁平空又生出无尽精力来。她见青衣人回身迎敌,自己便使出凌波微步,莲步如飞,朝华胥国地界奔驰而来。
却说青衣人不愧青衣堂排名,他武艺果然卓绝,以一敌众也从容应对,毫不怯敌。只见他青衣为盾,草木为剑,剑如疾雨打沙地,身若流星破苍穹。使得有虞氏一行十多人腾不出一个人去追剿纪炼虹。
原来,先前有青衣堂坤字剑夜闯有虞氏祠堂,高深莫测的武艺已经让有虞氏筋疲力尽。缚住云归岳,却也自损四大金刚。有虞氏为轩辕帝传人,会一种叫八星缚龙阵的阵法,为祖上所传授,由八大金刚主阵,受族长指使,威力无穷。如今八大金刚已伤四人,这阵自然就无从组起了。没有了八星缚龙阵对敌,又加上力乏,因此围剿青衣堂乾字剑这样天下绝无仅有的高手,就显得不那么容易了。
纪炼虹抱着气若游丝的姚归岳于路狂奔,一段路后,早听不到后面追兵的马蹄声了,知道已经突出重围了。但一想起只身迎敌的乾字剑,心中未免又担忧起来。望望前面不远便是华胥国地界,转念又一想:“如果直奔华胥国而去,后面追兵骤然而至,必定知道这场刺杀活动是华胥国指使的,到时后果便不堪设想了。大军压境,亡国之祸便不远了。”
这样一想,她便飞身上了天门山,这天门山方圆几万里,千沟万壑,险恶奇峻。时值深夜,群鸟归巢,万兽蛰伏,寂寂无声响,只闻夜露滴。明月中天,深山更幽。砍柴人走出的路已为荆棘覆盖,乾字剑所说的甘渊又在哪里?深入这几万里苍茫深山,就如泥沙入了东海,茫茫深夜,何去何从,实在令人不知所措。
纪炼虹也累了。她好不容易寻着一个山洞,把姚归岳拖进洞来。又铺一层酥松柔软的枯叶,让姚归岳安置妥当,又在洞口顶一面巨大的石板,然后去寻找乾字剑口中的甘渊。甘渊向阳处就有归魂草。
却说青衣堂乾字剑与有虞氏众高手纠缠半天,见着圣女纪炼虹早已远去,便也望山上全身而退。那有虞氏一行人等在茫茫黑夜里哪里能追得上,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那长须老长剑入鞘,沉凝片刻,说:“前面东方便是华胥氏地界,三贼向东方逃匿,此事必与华胥氏有莫大的瓜葛,族长已老,精力不再,万事请少主斟酌行事。”
“华胥氏已回我聘书,本月十六便是良辰吉日,等我迎娶华胥氏圣女过门后,再与他等计较一番。时日不多,此段时间内不宜轻举妄动,来日方长,到时再作打算。”妫古把圆月弯刀挂上腰间说。
“两个青衣贼乃天下万无一人的世间绝顶高手,前一个还略可,后一个可容不得小嘘。昔日,先祖轩辕帝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我看此人,我等一众十多人,倾巢而出,也不见得占他半分上风,他与先祖来比,恐也不见得有多少逊色?不可当区区之辈看待。”长须长老说。
“默默无名之辈,话语不敢多说,面目不敢坦露,如九幽无居之游魂,似野外丧家之饿犬。岂敢与泰山相提并论,容我来日修成心经,他日再遇,必让他等化作粉浆。”妫古听闻到长须长老把两个青衣刺客推崇到先祖地位,不禁勃然大怒。
“少主休得生气,练成心经,对于这些区区无名鼠辈,当然不足挂齿,只是轩辕帝创制这心经,年久失修,又深奥隐晦难懂,主宗正嗣漫漫几十年,也只修得皮毛,得外形而失意境,又只余上本,下本二百年前就不知所踪了。想要达到先祖境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长须长老不无忧虑的说。
“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轩辕氏人,从不言退!”妫古不怒自威。长须长老见状便不再说什么,余下其它人都附和:“少主威武,扬我族威,朗朗乾坤,轩辕独尊。”
只见那妫古得意一笑,昂天说道:“回去扫殿捡瓦,准备嫁妆,三日之后,迎娶新人。”
于是,一干人等上马回朝。
却说青衣堂乾字号一路从山路奔向天门山下的酒肆,远远的见着篝火冲天,黑影晃动,知道青衣堂各部已至,料到圣女必为后续各部接应了。进了酒肆一探,才知道,圣女根本没有回来,不禁惊诧万分。于是一面飞鸽传书给总堂,一面放号众堂众,即刻上天门山寻找圣女纪炼虹与姚归岳。寻了一夜,一无所获。
却说纪炼虹在深山中寻了一夜的甘泉,并无收获,直至东方破晓,一夜未睡的她也顾不上疲惫,上山下水,四处留神。华胥氏与神农氏渊源极深,华胥氏的人都认得许多山药。因担心山洞中的姚归岳,她采过一些舒筋活血的药材就回到了山洞。
见到血肉模糊,体无完肤的姚归岳,又想起曾经说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持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些话,她又大哭一场。她扶他坐起,让他伏在自己的肩头,抱着他,好像这天下便与自己无关,她心里便会安宁恬静,她拭去他满身的污血,梳理好他凌乱的头发,帮他敷上上好的草药,她不忍看他的脸,从背影中,又看到了过去的那个姚归岳。空谷中山鸟回音,深林里雾霭沉沉。红日高升,熠熠生辉,为了能够带着姚归岳找到甘渊,她用藤条绑了一个木排,拖着他翻山越岭。到黄昏,风云突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峰顶乌云滚滚,满山烟云茫茫,于这深秋的山林,更多几分凄凉,原来:人冷最怕黄昏雨,船漏就惧打头风。
纪炼虹在冰凉的山洞中抱着尚有余温的姚归岳,泣不成声。风声,雨声,呜咽声,凑成一种浓浓的凄凉氛围。
正哭间,听得洞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听道:“久没开荤,我这嘴巴淡得不分五味了。”这是个老者的声音。
“尸肉吃多了,换点其它的吧。”这是个老太婆的声音。
纪炼虹听得有人声,走出洞口来看,见远远两个人形拖一头巨大的斑斓大虎,边走边说。其中一个呼啦一下,扯一条虎腿就往嘴里塞。因为太远,看不清两个人的面目,只是恍惚中感觉长相奇异而已。又听到:“我闻到了人肉的味道,看来我两个今天有福了。”不禁大吃一惊。慌乱躲进洞中不出声。
那说话的声音渐渐近来,脚步声也听到了,再一下,鼻子的抽搐声也听到了。
“老婆子,就在这洞里面。”那老头兴奋的说。
纪炼虹见躲不过,便突得跳出洞来,意要见见这两个为何怪物,岂敢拿人肉当食。她手无兵器,便随手拾一根树树,横在胸前,权当兵器。
这一出来不要紧,一出来,见着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此二人不似人类,看那老叟,眼陷三寸有洞如拳头大,耳竖一尺脸尖胜劈山石,口如山洞,鼻有山高,身高一丈,长腿细腰。再看那老妇:眼突如松球,耳细作挂钩,口细宽如一条缝,项修长如树干。两人活脱脱两个骷髅相,十足足的一对恶魔身。
“体谅妖孽,华胥国圣女在此,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两怪物久未见人间尤物,今日在深山老林见到貌如天仙的纪炼虹,自然欢喜异常。老太婆见她手持树枝,横于胸前,一副决战到底的模样,就笑了起来:“当初九天玄女下凡,就这一身打扮,这几百年了,没听说什么时候又下来了。”
老叟绕纪炼虹一周。欢快的说:“这不是你老太婆五百年前的模样吗?可一点也没变过。”
“这样说着好像就不能吃她一样了。”老太婆说。
“牵回去养一段日子再吃如何?”老叟说。
“跟你两个老怪物胡搅蛮缠,先诛了你两个再说,免得你们遗害世人。”纪炼虹娇声一喝,手中的树枝便向那老叟胸部。
那老叟却也不动,待到枝尖离他三寸远时,只见他伸手轻轻的拂,那贯通万均之力的树枝就偏开了。纪炼虹也跌出几丈远去。她回身又是一刺,直透他喉咙,又是三寸左右,他两指一夹,紧紧夹住树枝,让她动弹不了。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有人使出这招绝学来了,第一次是早一天的青衣堂乾字剑。
“别再跟她玩了,我这虎也丢了罢,回去涮下锅,趁着新鲜,煮了吃罢,好久没吃人肉了,又是这样水灵灵的嫩滑。”那老太婆笑嘻嘻的说。
“你喜欢食生的,我就喜欢吃腐的。”随即一掌,把个纪炼虹生生的震进山洞里,那怪物一看,洞里还有一个躺着,合不拢嘴。慌忙去抢那躺着的,把个活的送丢给老太婆。
不知道两个性命如何,又不知道这两怪物是何方妖魔,还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