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看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
我正好奇,这来的人会是何方神圣,至于柳青一会儿醉仙楼,一会儿月娘私宅的换地方见。可是柳青似乎并没有打算向我介绍这个新来的人,只见他低头和月娘轻声说了点什么,后者就先出去了,然后他转向我道:“你在这儿先坐一会儿,我办完事情就来送你回去。”
再接下来,他也出去了,这屋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如意。我实在无聊,便翻起茶几上的书来,无非是些《论语》啊,《大学》啊,《中庸》啊之类无伤大雅的书,倒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于是,我便和如意攀谈起来。
“你们公子是做什么的?”我问。
“公子没和您说么?”如意警惕地问。
“说倒是说了,好像家里是开药铺的之类的。”我随口编道,想从如意这里套点话。
“噢,那公子既是这么说,那就是了。”如意道。
“可他好像还有别的营生。”我说。
“别的?”如意表现得很惊讶,道:“姑娘想多了,我家公子不过就是天资聪颖,家里又有点薄产,什么都好玩点儿,什么又都玩得好罢了。”
我忍不住多看了这丫头两眼,心道,果然厉害,柳青调教出来的人,说话真是不留一点儿破绽。
这样下来,两人便也没了说话的兴致,这个时候刚好茶水没了,如意就去续点茶水,我呢恰巧又有点内急,便去了更衣。可这更衣的地方呀,去的时候还好找,回来的时候就有些饶。他这宅子布局有些奇怪,回廊连着回廊,庭院隔着庭院的,在我看来几乎都差不多,这走着走着也就迷了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就听到边上的窗户里传出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把我吓了一跳!
只听那声音说道:“据说这次是四公子亲自带队。”
“他也来了?”说话的人好像是柳青。
“是!”
“这么说,今日包间里的人就是老四本人了。”
“应该是的,”那人回答,只听他话锋一转,又突然说道,“公子,恕末将直言,他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必然还有后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从长计议。”
“这个我们回头再说。”柳青道。
“公子,您现在处境危险,晚了就来不及了。”那人道。
“我自有打算。”柳青说。
“公子——”那人还想再劝。
“不要说了。”柳青斩钉截铁地说。
这时候,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听着像是——
月娘!
只听月娘劝道:“越将军,公子既是说了,就自然会有办法。”
“月娘,公子千金之躯,岂能儿戏,你也不帮忙劝劝!”陌生人责怪月娘怪道。
“月娘相信公子一定有办法!”
“月娘,你——”
“好了,别说了,”柳青打断他们道,“你早点回去,晚了就不方便了。”
“公子——”陌生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紧接着,便是开门的声音,我赶紧身子一闪,躲到了廊柱后面,偷眼望去,他们一行三人,除了柳青和月娘,还有一个玄衣少年,年纪看着和柳青差不多,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只是皮肤黑了点。
他们看样子是要回去,我有些心虚,明知道他们走的方向才是正确的,却还是走了一条相反的路,这么一绕就远多了,到得会客厅时,早有如意眼尖,一下子跑出来迎我道:“姑娘去了哪里,让我们一通好找,公子早就回来了,此时正在屋里等着呢。”
“去小解了,你们这里格局太深,一时迷了路。”我说。
柳青正端坐在纱帘背后看书,看样子看得很入迷,饶是我在房间里站了半天,他都没反应,眼睛甚至都不抬一下。我越发地心虚起来,只低了头,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呆了一会儿,还是他打破了沉默:“时辰到了,回去吧。”
“啊?什么时辰?”我有些糊涂。
他站起来,瞟了我一眼说:“这个点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
“噢!”
“走吧,我送你!”他说。
“不用,不用,”我突然客气道,“你把我送到你家门口就好了,我有马车停在那里,自己回去就成。”
“你?一个人?”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是啊!”我说,“既然能一个人出来,自然就也能一个人回去啊。”
他突然站住,怔怔地看了我半天,说道:“不妥!”
诶?!
“可是,如果你送我回去,就来不及赶在城门关之前出来啦。”我提醒他。
“谁说我要出来?”他突然反问我。
瞧这话问得,你家在城外,不出来还待怎样?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去处。”他最后说。
想来,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共乘一辆马车。那马车并不是很大,我们各自占了一个角,可依然是气息相闻。他一直在看书,我没有带书,只好看窗外,看了没多久便也觉得索然无味。两个人这么呆着,又不说话,实在是尴尬得很。
于是,我轻轻咳了两声,主动问道:“书,好看吗?”
“好看啊。”他头也不抬,说道。
我又问:“都讲了什么?”
这下他终于抬头了,认真地看着我说:“你想知道?”
我点头,一副很虚心的样子。
“诺,拿去!”他说着,就把书递给了我。
我随手翻了翻,密密麻麻都是字,加之这段路并不好走,车身晃得很,没看几下便觉得头晕,看不进,实在是看不进,便又还给了他。
很多年以后,有一次我们出游,便又想起这件事,就问他:“今日怎么不看书了?”
“晃来晃去晕得很,如何看?”
我便有些纳闷,道:“咦,之前你倒是看得挺好。”
他嘿嘿一笑,道:“你当真不知?”
“知道什么?”我问。
“那日我到底在看什么啊。”他笑道。
我有些糊涂。没想到他却挺乐,道:“其实看书是假,看人倒是真的。”
“??”
他斜睨了我一眼,道:“自始自终,我看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