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人走茶凉
翠绿阁，听雨轩。
三大花魁之一的红袖姑娘今日也并没有换装，依旧是一袭的红衣，她坐于桌前，双手捧着自己俏俏的脸蛋，望向一旁一直静静的盯着墙壁之上的那副佛字的道九失神。
她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光着头看起来十分木讷的僧人天天的待在自己的闺房内。
翠绿阁的老鸨知道这名看上去小小的僧人是护国公子沐子易的座上宾，哪敢有半分的怠慢，即使他干坐在听雨轩，挡住了一些世家公子的想要见红袖的愿景。
老鸨心中自是不满，但还是又哪敢在嘴上面说了出来。
红袖倒是乐得见到这一幕清净的情景。
难得听雨轩进来一个不为色的男人，僧人难道就不算男人了么？
而且这名僧人除了木讷之外，仔细看去，长相其实是十分清秀的，像极了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才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道九待在天佛山上十数年，日日夜夜的佛道经书不离手，也称的上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僧人了。
胸中藏有万卷书，于外自表现出万人亲近的佛气。
所以，红袖并没有对他表现出厌恶之意，反而心中看到他有着那么一丝的欢喜，就为了道九身上的哪一种与世隔绝的气质。
道九还是在呆呆的看着听雨轩墙壁上挂着的那副“佛”字书卷，那个被他称作是南朝大金刚寺的罗刹圣衣的书卷。
他眼神呆呆的看着，看似没有什么，其实他在感悟这件罗刹圣衣的纹理，也就是摸清大金刚寺的功法纹理。
同为佛道双圣地，道九自然是知道这种佛门圣器铸造时，不可避免的会沾染上佛门的功法气息，那么自己也就可以从中感悟些许东西。
这是对于自己有着极大的益处。
所以，他这一个月内经常的往这听雨轩中跑，至于寒阳城内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了道九的耳中，也就被他一笑置之。
无伤大雅么，不是。
心中有佛，喝酒吃肉都可成佛。
这是小乘佛法。
又何必在乎别人的言语。
他可以假装听不到，但是红袖可是假装不了的。
她虽然是一个身处青楼之地的风尘女子，追根究底，她还是一名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这些青楼之地的头牌花魁，一向都只是卖艺不卖身的，就算是沐子易来此，也是会遵循这个规则的。
一名黄花闺女的闺房中，整日的坐上一名男子，虽然那是一名僧人，可终究也是一名僧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传出去岂不是辱没了清白。
清白两字，可是压在女子身上的一座大山。
好在，红袖好似真的不在意似的，每日都对前来的道九展示自己的笑颜，露出两排结巴如玉的牙齿，闪出晶光，甚是摄人心魄。
道九对此不言语，只是还以笑颜，以示谢意。
他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会对红袖造成什么，他是个刚刚步入红尘的小和尚，又哪里能知道这么多复杂的人心。
道九就直接的坐在那里，不喝水，更不喝酒，只是望着罗刹圣衣发呆。
其实，沐子易所说的道九喝酒，也只有在小虎牙沐云烟要求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毕竟是个佛门子弟，有些清规戒律还是要遵守的。
不过，既然是自己的小师叔要求，道九也就只好照做。
寻常时候，他又哪会主动地去喝上一杯酒，所以红袖也只在回神时刻替道九斟一杯茶，也是不曾言语，她怕打扰到了道九。
道九此刻已经深深地感受到围绕在周身的佛门功法气息，力道刚强，时不时的有一尊尊怒目金刚出现在道九的脑海中，在道九的脑海中一招一式的练习着。
显然是大金刚寺的一种不传秘法。
大金刚寺，可是丝毫不输于大禹的天佛山，甚至在佛法的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天佛山，所以出自大金刚寺的一众秘法当然也是不会输于天佛山的天佛指等高深的秘法。
这些秘法在普通的修士面前就是至高无上的法宝，可是道九显得倒是极为的平静，他只是静静地在脑海中看着秘法的演示，却从未想过去学上那么两招。
除却佛法不同的缘由之外，剽窃他门他派的功法会大大的折损自己的佛缘的。
佛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掌教夏启陵说过，道九是个集大佛缘的人物，只要注意自己在红尘中的行事方式，不折损丝毫的佛缘，日后的成就便可超越自己。
超越一个修道之巅的人物，寻常人都要笑掉了大牙，但是天佛山的众人都是笃定不移。
正因为道九集大佛缘在身，从修道至今他都没有遇到一个十分困难的瓶颈，这可是个极为骇人的事情！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二十年，道九便可称为夏启陵一样的存在，当然了，是在自己没有陨落的情况下。
所以，道九并没有强求着去修习这大金刚寺的法门，只是静静地在研究，以至于有些恍惚，手上一滑，打翻了红袖姑娘摆放在自己手边的一杯香茶。
“哗啦！”
茶杯倾倒，茶水倾斜而出，茶香四溢。
道九回过神来，单手一挥。
挥过被茶水浸染的桌面，反掌，一团晶光盈盈的水团便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被一股青色光晕包裹住，没有落下。
然后，道九手臂一震，水团直飞去听雨轩的门外，听雨轩的庭院内降下了带有浓浓茶香的雨水，转瞬而逝。
似流星划过夜空一般，数不清的雨滴直直的落下，庭院的青叶上沾染上了滴滴的泪痕。
也是一番独特的风景。
红袖抬眼望去，青青的叶子和姹紫嫣红的花朵都在摇曳着身子。
她的心中不禁打有些欢喜。
她问向道九：“先生为何日日的在红袖的房中盯着这幅画看，为何不将其拿到护国公府去，那样岂不更为的方便些？”
其实在最初红袖与道九的对话中，红袖就为称呼道九这件事犯了愁。
叫和尚，实在不礼貌，是了大家闺秀的风范；要是喊上小师父，又显得将两人的距离给喊远了。
两人的距离为什么要近些呢？
红袖也不知道，她只是比较想靠近道九，道九的身上有一种他非常想要亲近的气息。
左思右想，最终红袖拿出了“先生”这个不显得突兀的词语来称呼，道九并没有对此有任何的不满。
事实上，道九的胸襟宽广的很，就算小虎牙要他将护国公府上的任何人都喊上一遍“师叔”他都并没有出一句言辞。
也就由得红袖这么的称呼。
道九闻言，转过头来面向红袖，红袖顺势害羞的转过身去，道九伸出手指指了指红袖，木讷的说道：“愿力！”
红袖哪里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她知道道九不善言辞，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既然跟自己有关，那么知道这个便也就行了。
“先生还没有好好的逛过寒阳城吧，寒阳城万顷有余，除却菱香坊和清溪涧两处天下皆知的地方外，还有那寒阳七景也是值得去的地方，先生如果不忙的话，红袖倒是愿意陪上先生逛一逛的。”
道九回过头来，继续的保持木讷，点头应了一声“嗯”便也再无下文。
红袖当然不想这么安静下去，她说道：“先生为何要在护国公府带着呢，还有那天佛山是不是也很美丽，改日若是先生有心的话，能否带上小女子去往那天佛山上看一看云海翻腾的景象？”
道九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不过是在听到那句“天佛山美丽”的话时点的头，看在红袖的眼里，自然是当成了道九答应了带上自己去往天佛山的这一件事。
于是红袖就变得更为高兴了些。
红袖将道九面前的一杯茶杯摆正，提袖，又温婉的倒上了一满杯的香茶。
“不知天佛山的云海翻腾的景象到底是个什么样呢，是不是真的如同置身仙境一般，将尘世可以窥得清清楚楚呢，还有那从云海上升起的日出，是不是比这凡尘里看见的日出要美丽上不知一分呢？”
红袖问得太多，到道九都有有些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
红袖瞧见道九那种慌忙的神态，不禁“噗嗤”的一笑，恰似从打开的听雨轩门外探出的一抹春色，分外惹人怜爱。
道九感觉到有着那么一丝的热气，不知道是慌忙的反应，还是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愫在懵懂。
不过，转瞬间他就又正色了起来，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先生怎么了？”
红袖瞧见道九的异常，出声问道。
可是下一刻的道九已经从木椅之上隐去了身子，消失不见了。
红袖呆呆的看着不见人影的木椅发呆。
红袖秀手的手背触碰了那杯未曾动过半分的瓷杯，冰凉。
人走茶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么。
不过，人走了，不是还会回来的么。
红袖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显得倒是不那么落寞，反而是隐隐的期待下一次道九的前来。
面带笑容，轻嗅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