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只想要路费
吕管家很累。
自从刘云离开刘府后,他就一直跟着他,起初是步行,可是对方这一天去的地方实在太多,走路的速度又太快,吕管家养尊处优的身子不到中午便有些吃不消了,他又咬牙坚持了一刻钟,终于放弃跟对方比脚力这种愚蠢的做法,打发同行的小厮去附近的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
如此一来虽然目标更大,很容易被对方发现,但是吕管家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对方。
跟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刘云是在找工作,甚至有两次被录用的机会,都是他暗中搅黄的。
大梁户部右侍郎刘不喜的招牌,在汴京城还是很好用的,尤其是在普通百姓当中。
刘云深深看了那辆马车一眼,就在吕管家都以为对方要和自己摊牌的时候,却见他又收回了目光。
自己处处碰壁,除了自己是个外地人,没有户籍证明和本地人担保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使坏,就算起初刘云想不到,现在也早就想到了。
刘不喜什么想法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凭良心讲,刘不喜做的并不过分,他只是逼刘云离开汴京,如果换个人的话,说不定直接将他杀人灭口或者抓起来送给梁帝了。
但是,不能因为刘不喜还剩下的那点良心,就让刘云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从长乐镇千里迢迢来到汴京的刘云清楚:就这样身无分文离开汴京城跟自杀无疑。出城不到百里,就有无数盗匪、兵痞、甚至普通百姓守在偏僻险要之处,等着落单的行人,做那无本钱的买卖。
身上没钱?人肉也是肉,可以拿来卖钱或者果腹。
所以,刘云必须要凑够路费,找个实力不弱的商队交够保护费,结伴上路。
他走到路旁,将背上的行李放在地上,找了块石头坐下,眼睛望着长街上来往的行人,倍感孤独。
夜幕降临,暑气渐消,街上行人渐多,酒楼和店铺前面点起了灯笼,远处的汴河上帆船如影。汴京城是一座不夜城,晚上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
刘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去翻行李。他从登山包里翻出那卷明黄色的绸书,看了远处马车一眼,吕管家和那个扮成乞丐的武德司的探子都是一惊:明黄色是只有皇家才使用的颜色。
刘云缓缓将绸书展开,两尺见方的绸书边缘有精美的龙凤纹,中间写着字,字尾有一方殷红色的大印,这个东西的正确名称叫做“婚书”,但是一般的婚书都是用红色,能用明黄色的,只能是皇家。
婚书有烧灼的痕迹,最关键的订立日期的地方因为灼烧字迹已经看不清,这也是刘云没有把它和前朝联系起来的原因。
现在刘云已经知道婚书是前朝昭宗将自家十三女许配给重华殿大学士刘不夷之子,也就是自己的,至于为何皇帝赐婚不用诏书而和民间一样使用婚书,这又是一个谜团。
当年白马寺之祸,大雍五品以上的朝官和全部皇室成员被杀,那位原本应该成为他妻子的越国公主自然不能逃脱厄运,所以这份婚书如今不过只是一纸空文。
一纸空文并不代表没有用,刘云将婚书塞进袖口,举步朝吕管家的马车走去
吕管家和武德司的探子都怔了一下,不明白刘云要干什么。
刘过走到马车跟前,对正在车上的吕管家说:“我知道你跟踪我的原因。”他把婚书从袖口里面抽出来在对方眼前晃了一下,缓缓道:“我想这是什么你应该能猜到,刚才我从行李中把它拿出来的时候有位乞丐看到了,估计不久之后就会有官府的人来抓我。我打算对官府实话实说。”
吕管家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无论怎么说我都姓刘,要是让梁帝知道我身上还有这东西,以他残暴而多疑的性子,很难不牵扯到整个刘家。”
吕管家怒道:“你这是找死。”
“是的,我就是在找死。”刘云微微一笑,笑的云淡风轻:“反正无论怎样都是个死,我多拉几个人做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你明白我家主人只是想让你离开汴京。”想到这件事的可怕后果,吕管家也只能强咽下这口气,不得不暂时屈服。
“可是对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来说,这个时候离开汴梁,和找死没什么区别。”刘云缓缓的说。
吕管家胃里像刚吞下一只苍蝇一样难受,强忍住掐死对方的冲动问:“你想要什么?”
“带我去见二伯。”
吕管家还在犹豫,刘云提醒他道:“希望你快点做决定,那乞丐已经去报官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开封府的人就到了。”
吕管家往树底下一看,果然那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好咬了咬牙,冷冷地道:“你跟我来。”
刘过再次来到刘侍郎府,不过和上次在门口站了两个时辰连刘家一个有头脸的人都没见到不同,这次他是直接登堂入室,进入了府邸内部。有吕管家在前面带路,刘家的那些门子护卫根本就不敢拦他。
刘不喜在后宅的书房里面接见了他,他没有跟自己的侄子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刘云打量着自己的这位二伯,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文士袍,留着短须,肩宽背阔,仪表堂堂,只是脸上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让人不喜。
“我想要路费,离开汴梁的路费。”
“你要离开汴梁?”刘不喜原本还在为如何让对方离开汴京发愁,没想到现在他却主动提了出来,一时竟然有些错愕。
“其实,刚开始二伯就打发吕管家给我说一声不得不离开汴京的理由,我马上就会离开,压根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波折。”
刘不喜皱眉道:“我不明白。”
刘云苦笑了一下,道:“二伯又何必给我装糊涂呢,以我爹的身份,我留在汴京再不走的话,就算二伯不为难我,也有别人会为难我。为我自己的小命计,我也是离开汴梁的好。”
“三弟他生了一个聪明的儿子。”刘不喜感概了一句,突然问道:“老三呢,他过的好吗?”
“他死了。”
“哦。”刘不喜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金陵。”
刘不喜没有问刘云原因,他说:“好,我会安排人送你去的。”
“不用了,只要二伯给我一笔路费就好。”刘云谢绝了刘不喜的好意,打算一离开梁国便隐姓埋名,他不想再用刘云的身份,也不想再和刘家有任何的瓜葛了。
“如今天下大乱,盗贼横行,从这里到金陵有数千里路,你能保证没有人保护的话你能到得了?”
刘云想起来汴京的路上遇到的盗贼和乱兵,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还真没把握能活着走到金陵,但是抬头看了看刘不喜那张高高在上的脸,他还是拒绝了对方的安排:“我想,我会有办法的。”
刘不喜颇为意外,但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冷冷地吩咐:“那就在家里吃顿饭再走吧,不管怎么说,曾经我们是一家人。”
“多谢二伯的好意,不过不麻烦了了,我去外面吃就好。”刘云不卑不亢地说。
刘不喜也没有真的想要留刘云吃饭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也好。”
刘云见刘不喜没有再跟他多说话的意思,便鞠了一个躬,很有礼貌的跟他告辞,刘不喜也没有挽留。
刘云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脚步,转头凝视着刘不喜的眼睛问:“我爹他,真的是叛徒吗?”
刘不喜一怔,愣了愣才回答:“是的。”
刘云点了点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