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被换掉的考号
客厅窗户的一角正好露出半个月亮，张晨格仰着头发呆。
夏子橦起身给她倒温水，沙发轻轻摇晃发出吱嘎的响声，她看着夏子橦的背影，一瞬间变得苍白了。
她不敢看夏子橦的眼睛，天生下垂，似乎藏着说不尽的委屈，但没人能让他说出来。他只要看着你，你就不由自主变地安稳柔软。
窗外没有风，她却分明听到了树叶的哀鸣。
夏子橦在身边陪着她，一直很安静，削一只苹果递过去，倒一杯水递过去，张晨格也不出声，他们之间不说谢谢这样生硬的客套话。夏子橦踱步到一边，翻看张晨格的数学笔记，指针慢悠悠地指到十点半，他抬起脑袋来指指那本笔记本，“能借给我吗？”
“嗯。”张晨格淡淡地点头。
“手机放在这儿了，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夏子橦从卧室抱来一个小毯子披在张晨格身上，“以后小心点，脚还不好就别这么不老实。”
“知道了，夏大妈。”张晨格不像是开玩笑，语气甚至带了点不耐烦。
夏子橦只当她是开玩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轻轻带上门。
董烨然的手在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成绩查询的页面好不容易加载出来，看到成绩的那一刻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和意料中差别不大，考得还好。
但是下一秒，他手疾眼快地关了电脑屏幕，看着在客厅里喝饮料发呆的夏子橦，他的面前是一个黑了屏幕的笔记本电脑。董烨然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走出去在夏子橦面前坐下，“还是没查到么？”
夏子橦摇摇头，合上笔记本电脑，“页面显示我的考生信息都不存在。”
“我帮你问问主任？”
“我问过了，他说可能是系统问题，让我再等等。”
“再等等？”董烨然的音调拔高了，“不及时处理的话，过了填写信息的期限怎么办？这样就算获奖了也会作废的！”
看着气呼呼的董烨然，夏子橦一下子笑出来，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竞赛不过还可以高考嘛。”
董烨然被他的态度气得有点吐血，“我是不是应该送你一个锦旗，上面写着‘优秀的夏子橦同学不计较个人得失甘愿奉献’？”
“好啊，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上次你送我的那个‘手上的伤早日康复’还在我们家放着呢。”夏子橦把笔记本电脑收到提包里，“对了，张叔叔和阿姨回来了吗？”
董烨然翻个白眼，对这种转移话题的行为表示鄙视，“嗯，他们照顾张晨格你不用担心了。”
“好。”
“到是……”董烨然不死心地再问一遍，“你真的不在乎这次比赛吗？你不是因为竞赛也耗费了许多心血吗？”
夏子橦挠挠后脑勺，抬起脑袋看他：“在乎啊，但是我也没办法。”
“是你不想有办法。”董烨然一把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我现在跟你去学校的主任办公室。”
周末的学校人很少，但是主任一般都会在星期天的中午值班。
走廊里光滑的台阶可以照得见人影，董烨然踩着一双球鞋走在前面，走廊里回荡着主任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的声音。
“对啊，好的，已经办好了，您放心吧。”主任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在向一个上级打电话，用的都是恭敬的语气。
董烨然在门口停住脚步，看着夏子橦，做了一个等一下的口型。
“替他考试的那个孩子叫夏子橦，对，夏子橦，成绩特别好，已经得奖了，你放心吧。”主任似乎在办公室里踱来踱来，声音跟着忽远忽近，“他用夏子橦的成绩就可以，夏子橦领的奖项归到他的考号上。”
董烨然呼吸一滞，扶着门的手猛地一顿，背后冒出了一片冷汗。
主任的意思是，夏子橦在竞赛中已经获奖，但是被换成了别人的名字？
“妈的！”董烨然暗骂一句，说着就要踹门进去，夏子橦赶紧用手臂环住他的腰把他推到一边，门口的动静惊动了里面打电话的主任，夏子橦把他推到教学楼的连廊上。
主任探出脑袋四下张望，没人，带着点不确信回了办公室，接上几句话结束了一场通话。
“你干嘛要拦我？”董烨然死死盯着夏子橦的眼睛。
夏子橦一双下垂眼里说不出情绪，他轻轻别开董烨然恶狠狠的视线，“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你跑进去跟他理论，说不定我们都要被开除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吃这个哑巴亏？”董烨然一肚子火，“不是，我说夏子橦，你他妈怎么这么怂？如果这次是你弟弟你还会这样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躲开吗？”
夏子橦似乎被最后一句话激怒了，他迎上董烨然的目光：“那你不怂，听你的，跑进去和他理论，或者跟他干一架，然后我们都别上学了，再回家反省吧……我们能怎么办？挽回不了的，只会更多毁掉一个人。”
董烨然喉咙梗住，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夏子橦反而笑了，“我要是不怂，我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那时候夏子橦和爸爸搬进自己的楼栋，后来他的爸爸不住这儿了，夏子橦只是说他工作问题，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他的爸爸再婚有了新的家庭，夏子橦拒绝把他接过去的打算，所以一直住在这栋老旧的楼房里。
偶尔有人在他背后嘀咕私语，他也不去理会，毕竟经历不同，怎么能让别人了解你的生活是不是不容易。
董烨然沉默了好久，手抬在半空中，重重地放下去揉了揉夏子橦的脑袋。
下午黎依依约了夏子橦去图书馆，周围一片安静，人变得少了许多。
夏子橦一进门就看见黎依依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缩在椅子上，她握笔的姿势像个小学生，喜欢拿笔尖那一块儿，看见夏子橦进来傻乎乎地笑了笑。
夏子橦淡淡地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你不开心？”黎依依糯糯地开口，目光落在夏子橦的手臂上。
夏子橦只是故作轻松地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黎依依耸耸肩膀，趴下腰继续和桌上的习题奋斗。
“对了，我帮你借了东西，”夏子橦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页脚整齐的笔记本，推到对面的黎依依面前，“她记得笔记和你们学的挺符合，你可以参考一下。”
笔记本样式简单，没有一丝一毫的折痕，看得出使用者是个极其细心的姑娘，翻开第一页，清秀的正楷印在右下方：张晨格。
黎依依的手指捏着纸张一顿，抬头错愕地看着对面的夏子橦：“这是张晨格的？”
“嗯，帮你借的，她把一些基础的东西记录得很认真，适合你看。”夏子橦没停下手里的动作，还在草稿上画一个圆锥曲线的草图。
“谢谢。”黎依依小声说，脑袋低下去。
她把笔记本放在一边的书立上，身边一个男孩儿打水回来，深秋的天气算得上寒冷，他的杯子里还冒着白色的热气，男孩儿走过来就把杯子放在书桌旁，他伸出手去够一边的练习题，杯子猛地被碰倒。
热水毫无征兆地淌了一桌，氤氲的热气升腾在周围，黎依依一个激灵，流出的热水正巧都湿透了张晨格的笔记本。
“对、对不起！”男孩大惊失色，慌乱地收拾杯子。
黎依依一瞬间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拿着本子的手指不自觉地发颤，条件反射似的跟紧张无措的男孩儿说没关系，但是内心却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紧张之下，她抱歉地看夏子橦，他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一边帮着收拾书桌，一边递过去几张卫生纸让她抢救那可怜的笔记本。
“对不起夏子橦，张晨格她会生气吗？”黎依依犹豫半天，怯糯地开口。
夏子橦叹了口气：“你先用吧，她挺大方的，应该不会生气。”
“……哦”
黎依依趴在桌上愁眉苦脸，夏子橦今天状态不对啊，从前他都是温温吞吞的，今天是不是遇见什么烦心的事情，对周围的一起爱理不理。
“上次也没能好好吃饭，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黎依依提议。
“以后有时间再说吧，今天不了。”
“食堂就可以了。”
“那也不用了。”
“是要照顾张晨格吗？她怎么样了？”黎依依不管这样的态度会不会让他讨厌了，一股脑问下去。
“叔叔阿姨都回来了，现在不需要我，”夏子橦低着头，“最近要期末了，我想在家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