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奢靡单设饮酒计,阿瞒初进聚龙堂
秋鹿村东门有一家新开的小茶馆,名唤“陌上小馆”,不少村里人,农忙过后都爱来此清闲片刻,亦有不少江湖上慕秋鹿之名而来的旅人来此暂歇。
听店名便可想到,此处乃是小瞒儿陌砚设的一个小店。
陌砚随王昆去梅花林时,卞子兰便在此打理。
秋末时分,人们农作便少了,不少人相聚于此,点上一杯暖茶,闲谈几句家常,倒也自在非常。
当下几个茶馆小厮又端上果蔬点心来,客人们自是高兴。小厮们便又唱起了陌砚编的几句“茶歌”:
“品茶茶香飘满山,,
一层白云一层天。
谁似秋鹿茶家客,
不羡鸳鸯不羡仙!”
众人接连叫好,奢靡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阿砚,你的文笔可还要细腻些才好……”
只突然间,听得“哗啦”一声,有人砸碎了一个茶碗。连店家带客人朝那边望去。
原来店门口木桌,围坐了六个虎背熊腰面目可憎的大汉,一个红色的头发,一个左脸有黄色的胎记,一个有些对眼儿,一个裹着头巾,一个还戴了个单边眼罩,最后那个最为可笑,两颗门牙,像极了老鼠牙齿。
卞子兰细细打量时,发现六人腰间都挂着一面令牌,有几个人令牌写了“鹿灵”二字,另几个却写了个“四”字。
“定是一面'鹿灵',一面'四'了。”卞子兰心里想着:“鹿灵山的人怎会无缘无故来此?莫不是新招了几个不懂事的,把秋鹿当成了寻常村落,特意来此寻衅的?便也好,且教我戏耍他们一番。”
当下几个小厮不敢上前,卞子兰提了个茶壶过去。
“几位爷,什么事发这么大脾气。”
红发大汉道:“这什么鸟店,卖的这破茶。”那茶碗便是他砸的。
“这是我们茶店店主自制的'秋鹿茶',也算是上品茶了!”
“欺负爷爷的舌头是木头做的,尝不出味道吗!”对眼人骂道。
“就…就是,就这还…还想卖…钱!”那个老鼠牙如此一说,显然是几人喝了茶,想赖掉茶钱了。
卞子兰一乐:“想不到这位爷一双门牙生得可笑,却更是个结巴啊!算是老娘可怜你,这茶钱不收了。”
“你说…说什么!”老鼠牙一拍桌子:“谁…要你可…可怜?爷爷…有钱!”说罢,便朝卞子兰扔去一锭金子。
卞子兰反手接过,笑道:“还是结巴大人爽快!不过啊,老娘不收这脏钱!”说罢便又把钱丢了回去。
那结巴大喝一声便要发作,裹头巾的却拦住他道:“这娘子性子倒是刚烈,不过亦有几分姿色,不如唤她来与我们共同品茶如何?”
几人称好。
那戴眼罩的便说:“那店家娘子,休与他们计较,我们也不生气,只要你陪我们一同喝几碗茶,此事一笔勾销,茶钱倒也好说,如何?”
卞子兰交插双手,环在胸前道:“光品茶有什么趣味,不如来拼酒如何!”
“好,好啊!”六人大笑,卞子兰便唤小厮拿酒。
小厮拿上十余坛来,卞子兰先饮了六碗。
“小娘子倒是好酒量!”
“六碗酒敬六位爷,六位爷得一人一坛,还小女子的情勒!”
“怕不是,里头有蒙汗药!”有黄色胎记那人戏谑道:“爷爷若是被麻翻了,可要赖在店里住下咯!”
“呸!“卞子兰笑道:“你们舍得被麻,我还舍不得我那药呢,休得废话,不喝的,不是好汉!”
六人又是大笑,当下一人抱着一坛酒牛饮。
卞子兰便唤小厮又拿了几瓶酒,放在六人边上,卞子兰又从原来那堆酒坛里拿出一坛。
六人喝完,大呼痛快。
“这小娘子,果然舍不得下蒙汗药!”
“几位爷,这么喝倒还少些趣味。”
“那娘子打算如何?”
“不如,我们来个赌赛如何!”
“好极好极!你便说如何赌来。“那戴眼罩的问道。
卞子兰道:“我手中有一坛酒,六位爷身边又新添了一坛,我饮一坛,众位爷一人亦饮一坛。我们谁先喝完,就算谁赢,如何。”
“赢了如何,输了怎样。”六人问。
“我若·赢了·,六位爷不仅要还我酒钱,茶钱,还要多赏些与我们,若是输了……”
“输了便做压寨夫人啊!”黄色胎记那人说道,余人又是狂笑。
“那便看你们谁先喝完了!”说罢卞子兰便抢先开始饮酒。
六人亦不落后,皆想着娶奢靡为妻。
卞子兰喝了半坛后,却停了下来,看六个山贼狂饮。最后却是那结巴最先喝完。
他把空坛子朝地上一砸,说道:“这小娘子,便是我的人了!”说罢便要来抱卞子兰。
其他五人陆续喝完,笑看着结巴举动。不曾想结巴未走五步,突然重心不稳,跌在地上。
“这小子醉了,娘子,你可要他做你的夫君?”
“谁要嫁这个尖嘴子!”
“那我们谁抢到了,就归谁!”说罢其余五人又要来捉奢靡。
卞子兰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余下五人脚方沾地,却也都七荤八素倒在了地上。
“还不是都吃了洗脚水,呸!”原来卞子兰前先拿的都是真酒,为的就是不叫山贼起疑。第二次小厮拿给自己的却是掺了大半坛水的,至于给几个山贼的,都是混入了蒙汗药的。
几个小厮便问卞子兰如何处理他们几人。
卞子兰道:“等陌砚来了再来处理。”
“来了来了!”忽然从不远的树林里蹦出一人,却正是陌砚。
原来陌砚打算拉南宫渊同去鹿灵山,便要先来此寻卞子兰。
行在路上,听到远处有打碎碗盏之声,便教南宫渊慢行,自己施轻功来看。却不想几个贼子皆被卞子兰一通戏耍,故而未曾出手,自躲在树上看这场好戏。
卞子兰皱着眉头嗔怪道:“好你个没良心的陌砚,我若是出事了,你便开心了吧!”
“不会不会,”陌砚笑道:“凭我卞夫人的过人才智,这几个小贼,不在话下。”
卞子兰“噗嗤”一下乐了。介时,南宫渊才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三人这才围坐店内,陌砚又把自己玉佩丢了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在断定是那晚那人偷走过后,又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我与老卞上前山与贼匪碰面,渊儿带着这几个小厮在后山接应。”
南宫渊问道:“那该如何接应?”
“我与老卞去前山,交涉过后我自进去见那匪首,再过一柱香功夫,老卞便放信号弹,介时你便在后山连放几箭,直射后山寨门。”陌砚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务必把这封信钉在他们门上!”
“何时写的这信?”奢靡问道。
“便是夜里。”
“叫小厮来又有何用?”
“叫他们拿着树枝,拖在地上,来回跑动,扬起雪尘,作疑兵之状便好。”
南宫渊又道:“那好便是好,可你们又如何进前山……”
卞子兰笑道:“这六个贼子,正好做见面礼。”
陌砚上前,从一人腰间拿起一块令牌,一面刻着“鹿灵”二子,另一面刻着个大大的“四”字,略有所思。
鹿灵山。
昨夜一场雪后,今日的天总算是晴朗些许。山里地上被雪堆上了厚厚的一层,人只要一脚踩上去,便能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出来。
陌砚拉着卞子兰的手,前面拿绳子捆着六个贼子,嘴上拿布塞了个“满堂彩”。众人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老卞,这六个人若是反抗,却待如何?”
“我给他们的药量有些大,解药又只施了半碗,他们一时半会还不能全然缓过神来。”
卞子兰又笑道:“再说我又不似你一般不习武功,他们敢动手,自然有我保护你。”
陌砚笑了:“还是奢靡疼我。”
进山行了三里路程,便见到一个寨门,门上挂着“鹿灵山寨”字样的牌匾。上上下共有二三十个小喽啰守护。守岗亭上小卒皆弯弓搭箭以备强敌来攻,门前的小兵都挺枪对着陌砚他们。
为首一个掌旗的人,对几个人喝道:“道个万儿!(报上姓名)”
陌砚愣了好一会,却不知如何开口,便松了那戴了个眼罩的山贼的口。
“独眼龙,这人什么意思?”
“大侠,他正问你姓甚名谁呢。”
“告诉他,爷爷姓陌,是山贼首领的亲戚!”
独眼龙便道:“并肩子,这相子人,被空子抓了,还请叫载头子。(兄弟,我自己人,被个外行抓了,还请叫四当家来救我们)”
那掌旗人一听,立刻报上山去。不多时,下来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来,独眼龙叫了一声:“四当家的。”
陌砚仔细看时,那人面色苍白,一身浅蓝色的长袍,一只手的手腕早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钢铁打造的长爪。
“莫不是山寨大哥?”陌砚心中想着,便上前拜道:“见过大哥!”
那汉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小芽儿(小屁孩)行啊,抓我的喽啰?”
不待陌砚答话,便从汉子身后抢出二十多个人来,围住了陌砚和卞子兰,被捉住的几个人倒在地上滚了几圈,一道烟儿跑了。
“不好,定是那独眼龙报了信!”陌砚暗暗叫苦。
“怕什么,我还在呢!”卞子兰道。
大汉一挥钢爪,那二十多个小喽啰便朝前冲来,陌砚“阿耶”一声,朝后退去。卞子兰便从腰间掏出一副软鞭来,乃是王昆亲自送予她的。
那鞭子横向挥出,只一招“腾龙转身”已然扫退了三个使刀的兵丁,余下十多人心中暗暗提防,朝后退了几步,介时便正好打开了场子,卞子兰忙又挥一鞭,向前甩去。那一甩正好拴住一个拿枪小卒的武器,卞子兰朝后一扯,震得拿小卒虎口发麻,武器离手,卞子兰把武器朝人群一扔,正好又砸中了两人。三招五式之下,再没有小喽啰敢冒失向前。
那大汉大呼:“去抓那个男娃子!他不懂武功!”
陌砚一听,连忙三两下跳在了树上。五六人便要来捉他,刚爬上那棵树时,陌砚却身子一跃,又蹦到了另一棵树上。那几个喽啰便要学着也跳过来,哪知头一个纵深刚一跃,陌砚双手抓住树枝,把身子一甩,两只脚就踢中了来人胸口。身后那几个刚上树的喽啰一惊,竟有一个一脚踩空掉下树去。
这时候,只听得汉子一声大叫:“臭小子,再不束手就擒,我就剁了你这个小相好的!”
陌砚一看,原来卞子兰不敌那领头汉子,被抓了去,如今大汉用钢爪对着卞子兰脖子,正以此要挟陌砚。
“爷爷还怕你不绑我进山呢!”陌砚心里想着,便乖乖走到大汉面前,道:“我便是来了,还请你放了她。”
“你倒是还有些男儿气概,我鹿灵山寨也不是那没江湖义气的毛贼草寇。罢了,随她去吧!”
也不捆绑陌砚,当下只教小喽啰拿黑布蒙了陌砚的面,便带着他进山。
拐弯抹角,行了好一会,方才到了鹿灵山寨正堂。
小喽啰把布取下,陌砚方见得光明,抬头看时,正堂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刻着金色的“聚龙堂”三个大字。
“真是好生气派……”陌砚心中暗暗赞叹道。
钢爪汉子把陌砚朝前一推,陌砚跌跌撞撞进了堂内,陌砚但见堂内左右部下了无数的座椅,有四个椅身挂着虎皮。分列左右两边,左边坐着两个匪首,一个曲卷着头发并胡子,手里把玩着两把屠牛刀。一个身材形容瘦小,略有些尖嘴猴腮,腰间同卞子兰一样,挂着一条鞭子。左边也只坐了一人,闭目静思,身材修长,手拿着只有半截的鹅毛羽扇。另一个座位显然是这钢爪汉子的了。几人身后站着大大小小无数小卒兵丁。
四下看罢,陌砚又朝正前方看了看,离那四把交椅不远处有六阶梯子。上了梯子,复有两把更大的椅子,为首的坐在正中,黑脸短须,身材略有些发福,腰间挂着五只金枪碎花镖。那个副手斜坐在左侧椅子上,生的一脸正气,脸颊微红,一双凤眼,使得不怒而自威。
两人背后的墙上,画着刘备关羽张飞的画像。上面还写了“忠义千秋”四个字。
陌砚看罢,便粗着嗓子喊道:
“西北玄天一朵云,
乌鸦掉进凤凰群。
一堂英雄皆好汉,
问谁君来问谁臣?”
那几人听罢哈哈大笑,陌砚却有些不知所措,当下强打起精神,看他们有何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