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保存历史
吃饱喝足的林玄柏拍拍肚皮，打个饱嗝，心满意足地说：“好久没有这么舒心的吃饭了；不过玄柏，我家里好像没有果汁，你是拿什么变的？。”
“清理你家时打扫出来的灰尘。”
林玄柏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有点不舒服，“你这是恶趣味么？”
“我还没有完全学习到人类的情感，不知道什么是恶趣味，我用灰尘为你‘做早饭’不过是就地取材；父母离异的你，经常给自己做蛋炒饭，不是么。”
“你窥探了我的记忆？”“你生气么？”
“没必要，毕竟在强大面前，什么反应都没有意义，” 林玄柏摇摇手，“你说话很温柔，这是你的性格设定么？”
“嗯，我现在只有‘冷漠’和‘温和’这两种制造时设定的情感，其它的情感还需要学习。”
又打一个饱嗝，林玄柏感觉肚子不像之前那么撑，大脑也清醒不少，便开始思考玄松的任务。“虽然你很厉害，但是你作为人工智能，如何承担起延续极星文明的任务呢？”
玄柏修长的手指拂过一本书，书上承载这文明血脉、传递着历史遗音的文字发生扭曲，变成一堆奇形怪状、像是某种文字的符号。“极星文明即将毁灭时，人类还处于农业时代，因此极星文明的策略是利用极星文明的科技成果让古代人类产生某种崇拜，之后让他们使用极星文明的文字，传递极星文明的思想和科技，取代地球文明原有的文化，从而达到传承文明的效果。
“但是当我达到地球时，你们已经进入信息化时代，这一招已经行不通，所以我只能利用人类文明保存极星文明的历史；你刚才看见的圆柱体中，不仅保存着至少够我生存一百年的能量，还记载着极星文明千万年的历史和科技成果。”
不知为何，广袤无垠的冰冷宇宙之中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文明在绝境之时延续文明、渴望自己的存在能够被记载的祈求竟然牵动到林玄柏的心。他思索片刻，“不如这样，你把极星文明的故事讲给我，我用科幻小说的形式把它写出来，如何？”
“你的请求已经通过。”说出的语句虽然是程序化的，但是语气和表情却很温柔。
“为了能够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书写你们的历史，请你照顾我的日常生活。”
“你的请求已经通过。”这种温柔，简直是贴心的男朋友对待被视为美丽而又易碎的瓷娃娃的恋人一般。林玄柏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高兴地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程序化的语言啦，像个正常人类一点，还有，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窥探我的记忆。”
玄松嘴角微勾，勾勒出一抹诱人的微笑，“好的，玄柏。”
有求必应的态度引起林玄柏的好奇心，“玄松，你会答应每个人的请求么？”
“当然不会，我优先执行的，是制造过程中被输入的一级指令，分别是我的任务和我的生存；你愿意帮助我完成任务，如果你不会用我去做直接伤害他人或者触犯一级命令的事情的话，你的请求于我而言会是二级命令；基于一级命令和二级命令，我内部的上级思维系统向下级系统会传达三级命令。”
“哦哦，明白啦，”林玄柏兴奋的拍手，“请为我变出一瓶墨水和一支钢笔，我现在就开工。”
寒冬早已带着残破不堪的冰雪披风离去，现在是盛夏统治这座城市。司机拼命按喇叭，刺耳的喇叭声在出租车前的人堆中激起一阵阵不满的叫嚷；可司机丝毫不管，燥热的天气不断尝试引爆他的路怒，他一边低声叫骂一边死按着喇叭，试图驱离人堆。人堆缓慢地移动，逐渐离开街道，为出租车让开道路。
“师傅，这书店门前为什么这么多人？”
发问者坐在后排，虽然是三伏天，他却紧裹风衣，脸颊紧贴大口罩，大墨镜与兜帽将每一束光和每一道视线挡在投在面庞的阴暗之外。
“科幻小说《极星文明》的签售活动，”司机不满地喊道，“什么方脑壳作家，净写些瞎话，还有一群瓜皮看，能当饭吃啊……”
“发问者”没有理会司机的“路怒”，阴暗隐藏他脑中反复回转的四个字：极星文明。这四个字如同锁定了他的毒蛇，在他身边环绕、观察，每时每刻都准备将带有剧毒的尖锐牙齿刺入他的身体，让他浑身发冷、瑟瑟发抖。他颤抖着，低吟道：“还没有死绝么……”
他努力压住心中骇人的惊涛骇浪，镇定地说：“司机师傅，请您停在这里吧。”
“发问者”走下出租车，高大的身材用一种地球重力作用下几乎不可能产生的灵巧和敏捷向前走，周围人惊奇的回头看一眼，偶尔会有人议论一两句，就继续走自己的路。“发问者”对这一切不管不顾，径直走向书店门口。
傍晚，白昼的余热依然肆意折磨水泥森林中奔于疲命的人们，原先头顶烈日排队等待签售的人群纷纷带着最新一部《极星文明》离开，林玄柏悄悄跟在后面，三步并两步回到宾馆，晚饭也不吃跑回下榻处。
林玄柏无力地瘫倒在宾馆的床铺上，享受空调的冷风和床铺的舒适，还伸出右手，左右甩动，希望甩走签字的酸痛。忽然，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握住右手，轻轻揉搓，“舒服么？”
“嗯，谢谢玄松。”
“应该是我感谢你，”玄松变出一杯果汁，一滴不剩地倒入林玄柏口中，“你用你的奇思妙想和才华让极星文明的历史在不改变她的原貌的前提下以非常精彩的方式书写出来，使她拥有如此庞大的地球粉丝——而这一切，只用了半年。”
林玄柏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视自己手上被时间视为虫豸的生命线。玄松好奇地问：“怎么了，玄柏？”
“我在想，极星文明的历史长达千万年，而我的生命只有几十年，我在这几十年中能完成多少任务？”
林玄柏翻过手掌，手背上是清晰可见的血管和关节，组成他们的细胞和血管中的血液于衰老之路上缓缓前行、无法回头，“或许，你可以学习一下如何把极星的历史写的精彩有趣，之后你可以利用你读取他人记忆的能力取代任意一个地球人生存下去，续写文明的历史……”
不对，这些话不是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意义、玄松随时随地都可以取代自己么？林玄柏捂住嘴巴，瞪大眼睛观察玄松的反应。玄松迟疑片刻，伸出双手，将林玄柏抱入怀中。
清凉从接触机器人的皮肤上传到心间，再传到体内的所有神经，白天留下的燥热与疲倦、心中的怀疑和不安一同被冰封，化作碎片沉淀在脑中落满灰尘的角落。“你是我认定的二级命令优先者，是‘主人’一样的存在，只要你不下达违反一级命令的指令，你就永远是我服从的主人；而且，我可以操纵你身体的粒子，将你的衰老与死亡推迟。”
或许因为害羞，或许因为胆怯，林玄柏的声音变得颤抖，“你的认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决定帮我完成任务开始。”
“你这拥抱从哪学来的……”
“‘拥抱’对于人类来说，不是一种可以温暖心灵或者平稳感情的行为么？”
羞耻之火烧红林玄柏的双颊，“可是，这让我很……”
“今天太热，会妨害你以必要的心情和精力进行任务，让我给你降降温。”
到底谁在命令谁？林玄柏于心中自嘲，然后闭合双眼，靠在玄松的肩膀上，“麻烦你了，让我歇会儿。”
正当周公迎面走来、准备与林玄柏共游梦乡之时，手机铃声把周公吓跑，自己也跌回现实。玄松在自己耳边低声说：“茗芊的电话。”
“茗，茗芊？”林玄柏睁开差点沉睡的眼睛，有气无力拖着长音回答，“接，开免提。”
“玄柏，”电话那头是充满磁性的温和男声，“我听说你成为了知名科幻小说作家。”
“茗芊，你不是专心于理论物理么，怎么还对这些感兴趣了？”
“我家他开直播的时候，他的粉丝提起你的小说了，”茗芊那边传来颠勺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炒菜，“我们好久没见了，有空来我家坐坐吧。”
林玄柏长叹一口气，“好，我后天早上就去见你，先挂了啊，我这面签了半天字累得要死。”
“后天见。”
确认对方挂了电话后，玄松将手机放回包中，“茗芊是你的好友，也是一位年轻的物理学家，是么？”
“嗯，读本科的时候和他认识的，他天资聪慧，年纪轻轻就是大学讲师了，”林玄柏双眼睁开一条缝，“你为什么不能将极星文明的科技成果传给我们呢，你向我诉说历史时避开了……”
“这会触犯了我的一级命令‘生存’，所以我不能将极星文明的科技成果传授给不打算继承极星文明的地球人。”
少有的冰冷语气让林玄柏的心凉了半截，他急忙离开玄松的怀抱，低头认错，“对不起，玄松，我以后不会了。”
“这只是提醒，这不会动摇你主人的身份。”玄松的语气恢复以往的温柔，他让林玄柏平躺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快睡吧，屋里冷，不要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