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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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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笨拙之刀,男子汉丁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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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了。

  十余年前,丁齐两家决斗也是这般。只是那个时候,两位家主都惺惺相惜。

  多年过去,丁家对于齐家来说,已经等同于不复存在。

  齐麟牙内心有愧疚吗?当然有,可是如果会因为愧疚而觉得亏欠谁,那他便不是齐麟牙。

  他没有打算手下留情,已经铸就了无法挽回的错误,那便将错就错。

  齐麟牙的第一刀,便打算用出自己十多年前对付丁庖厨时最强的那一刀。

  狂暴的刀气从齐麟牙体内涌出。

  他不在乎丁七两是什么境界,也不在乎丁七两用的是菜刀还是什么刀,他一出手,便是当年对战丁庖厨时他最得意的招数,用的,也是神兵谱上排名第六的绝世兵器——鬼痕刀。

  因为他已经将丁七两当做当年打败自己的丁庖厨,也唯有如此,他才能说服自己出刀!

  恐怖的刀意宛若实质,所有人都感觉到秦淮桥附近好像蒙上了一层很浅的紫色雾气,而鬼痕刀通体发紫发亮。

  在白泉酒家围观的宸回一桌自然也看到了。

  李藏剑说道:“在下有些后悔自己的五千两了。刀鬼一出手,便是九叶境界巅峰状态。这招鬼断,便是丁庖厨复生,也很难接下。”

  宸回也很不安,自己的境界突破了九叶之境,但是距离厨子说过的极意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他能感觉到齐麟牙的实力似乎远不止如此,而即便如此,试着挡下这一刀,恐怕自己也要耗费相当大的代价才能接下来。

  众人都以为这场比试于一开场便要结束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在齐麟牙集聚刀气的这个瞬间,在所有人都在感慨的瞬间——

  丁七两先出手了。

  齐麟牙的这一招很强大,在众人都见到秦淮桥四周磅礴的刀气时,都在想着这一刀的威力,这一刀换作自己,能否接下?

  可他们都没有想到一点,那便是,不接这一刀。

  丁七两身子一低,这一出手并非用的是解牛刀法中的几招奥义杀招,而是简单无比的一个招横切。

  他的双脚微微弯曲蓄力,如箭一般急速冲向齐麟牙,轨道笔直,神情之中毫无惧意。也因此,这简化到极致的一刀很快很快,几乎是丁七两生平最快的一刀。

  一道金色的刀光与紫色的刀光划在众人的视线中。

  兵刃相碰的金属声带着几分痛苦的意味响彻在众人耳中,那一个碰撞间,似乎对决了很多次。

  随即,丁七两的身体被重重的击飞。宛如抛投而出的巨石,砸在秦淮街某处,溅起尘埃无数。

  齐麟牙挑了挑眉。

  秦淮桥上的紫色雾气淡了很多。他的鬼痕刀也回复到银白的色泽。

  围观的全部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齐麟牙收刀,与疾奔而来的丁七两面对面的碰了一刀,这个过程很短暂,丁七两便被震飞了。

  这一个回合败的自然是丁七两,但丁七两是否死了?所有人都想知道。

  烟尘散尽的时候,丁七两的身影慢慢显现,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嘴角有血迹。身上的袍子也破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缓缓起身,显得有些费力。一步一步走回最开始的位置。

  齐麟牙神色复杂,手中的鬼痕却并未松开半分。

  一刀未成,还有两刀。

  丁七两此刻行动已经极为缓慢,绝无可能再像刚才一样,反守为攻,即便能,恐怕第二次这样的冲撞也会要了他的命。

  但齐麟牙还是很惊讶。

  “我说过,刀不是用来接的。”丁齐两站直了身体,傲然的看着齐麟牙。

  齐麟牙点了点头,他确实没想到丁七两的应对居然是不退反进。忽然间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

  白泉酒家内,众多江湖人以及宸回几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李藏剑拍手道:“这个丁家人,虽然只是初窥叶之境,但在对于刀的领悟上,已然是一名大家。”

  顾三千笑道:“可惜了,没有内力,他拿什么对付刀鬼?他知道刀鬼那一刀必然会要了他的命,故而很聪明的选择了先出手,坏了齐麟牙的刀势。但齐麟牙又怎么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而且刚刚那一刀,已经让他没了半条命了。看来,我的五万两银子没押错。”

  秦州城的天气显得阴沉沉的,仿佛将要下雨。

  书生看了宸回一眼,宸回很担忧。

  “刀鬼的第二刀,厨子如果能躲开,或许还有半分生机。但是,你我都知道,厨子他……”书生很意外自己竟然也有些担忧这个通缉犯。

  “他不会躲,他也不会死。”宸回的神情很严肃,这话的后半部分并没有几分可信度,但他还是这样说了。

  ……

  齐麟牙的第二刀并没有来得很急。

  他断定丁七两不会硬接第二刀,因为第二刀将比第一刀更强,他也不打算给丁七两任何机会,极意境界对窥叶境界,用上第二招对他来说本就已经很失态。

  所以这一刀,将断绝丁七两的一切生机。

  丁七两举刀。

  即便是在秦淮桥上,也能听到猛然而起的嘲笑声。丁七两的刀,坏掉了。

  那把他用了多年的菜刀,在他举刀凝聚刀气的瞬间,宛如被重锤敲击的石板,忽然间裂成无数碎片。

  一个刀客,连刀都没有了,还怎么打?

  这就是刀鬼的可怕,父亲当年便是与这样的怪物打,还能赢了他半招。

  丁七两的嘴角挂起了笑意,刀已经碎掉,但战意却还在。

  如果手里握的是九屠就好了。

  丁七两忽然这般想到。

  如果今日不死的话,手里便能握着九屠,假以时日,还能用出解牛刀法中最强的招数。

  如果今日不死……

  天空有些黑,云仿佛重了几千倍。

  丁七两的神色有些决绝。他没有想到,只是简单一个碰撞,自己就已经输到这般地步,原本最坏的预计是第二刀之后才会这样。

  可这才第一刀。

  齐麟牙还要出两刀,也许只用出一刀。

  丁七两听着此起彼伏的哄笑声,来自附近各处酒楼,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但他还是握着刀柄,用残破的菜刀横于胸前,等待着齐麟牙的第二刀。

  ……

  齐麟牙的第二刀终究还是来了。喧闹沸腾的秦淮街一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刀齐麟牙展现出的境界已经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理解,他们只看见从天而降的这一刀幻化作了一只紫色的魔掌以泰山压顶之势袭来。

  鬼刀诀奥义·阎罗摧。

  这只魔掌极其巨大,丁七两要逃出去的可能性近乎没有。

  自然也因为这一刀极快!

  但这样的威势场间还是有极少数人自问能做到,可他们同样看到了以齐麟牙为中心,方圆十丈起了一道紫色的气墙。

  强到可以目视的内劲已然让人惊叹,在施展了绝强一刀的情况下还能调动这种数量的内劲聚成一道范围如此大的屏障,实在难以想象。

  已经有人在想,莫非齐麟牙已经突破了那道门槛?

  齐麟牙此举一是宣告自己的强大,二是将这一刀的破坏降到最低,三是彻底封锁了丁七两所有的退路。

  透过那层紫色的雾气,人们只看到巨大的魔掌催压而至。

  而渺小的丁七两,依旧是举着那把已经残破的菜刀。他没有避开,甚至没有试图去避。画面是如此的绝望,他举着刀,用尽全力不是逃跑,而是抵挡。然后被浓烈的紫色吞没。

  像一个傻子。

  所有的声音都忽然被盖过去了,长达十余丈的秦淮桥,崩塌了。

  秦淮桥下的河水因为这一刀被压作了水雾,激荡在四周,然后撞在了齐麟牙凝聚内劲形成的结界上,那些斩碎的砂石同样也飞散在结界内的每一处。

  如果齐麟牙不筑起这道结界,恐怕这一刀下去,周围所有的酒楼都要遭受池鱼之殃。

  而结界内的一切,都是碎石和乱流。没有人能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

  天下武者中换作任何一人,如果身处在齐麟牙刚刚的结界里,恐怕都将遭受重创。

  “这刀鬼的天下第一刀之名,还真是一点也不夸张。藏剑老弟,丁七两怕是连渣都不剩了,你这个月可能要喝风了。”顾三秋心情极好。

  李藏剑没有说话。

  他当然也觉得丁七两已经死了。

  这场战斗,本就没有任何悬念。齐家对丁家?这种噱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是当年的南北刀对决,那自然是轰动武林乃至轰动全大陆的事情。

  可丁家灭亡了,江湖是残酷的,莫说是十年,仅仅一年,江湖中人都早已不再对丁家有任何敬重之意。齐家行的是不义之举,也因为是胜利者,而不被人在意。

  李藏剑很不懂。

  丁七两为何要挑战齐麟牙。他知道丁七两是通缉犯,也知道他已经摆脱了通缉,今日他即便在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下活下来了,也会被在场很多人垂涎,用他的人头去换赏金。

  为什么呢,明明只要苟延残喘着就好了,跟着宸回这样的人,一定也能过得很好。

  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人生,有时候退一步岂非更好?

  李藏剑不懂,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也不懂,书生虽然懂,但也仅限于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做到无退无悔?

  宸回此刻很想冲出去救厨子,无论这一刀下,他是否还活着,这场比斗厨子可能都没办法赢了。但他却始终没有动。

  如果厨子此刻能对自己说话,一定会阻止自己。让自己不要干预他宿命里的这场决斗。

  宸回很焦虑。他严重低估了齐麟牙的实力。

  结界慢慢的褪去。因为一切逐渐平静下来。齐麟牙周身环绕着紫色的刀气,隔绝了他那一刀的一切余劲,一滴水一粒尘都没有沾染。他一身青衣,负刀而立,就像出刀之前一般,似乎此刻这崩碎的四周与他毫无干系。

  丁七两不在众人的视线中,但人们看到了桥下的河水染红了。

  死了。在场观战的每一人,乃至齐麟牙都觉得,一切已经结束,丁七两尸沉秦淮河。这场比斗,丁七两带给了他一丝喜悦,丁七两集聚了多年的刀势,齐麟牙又何尝不是。

  闭关前他杀了丁庖厨,闭关后又杀了丁庖厨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为当年齐家对丁家的作为而疑惑,刀心蒙尘,如今他终于清明了。

  既然恶已经起了,便贯彻这股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的无悔之道,出刀无悔方能成就最强之刀。

  秦淮街很安静,死一般的寂静。

  丁七两应该是已经死了,可却没有人说话,齐麟牙也并未收刀。他的目光也看不穿浑浊的秦淮河。

  ……

  多年以前,霜川某个大家族里。

  一个男孩在与他的父亲练刀。

  “爹,我想学习做菜。”

  “练刀能让别人再也无法欺负你,做菜可不能。”

  “可是,练刀是来砍人呐,哪有那么多人给砍啊,切菜多好,还能填饱肚子。”

  “哈哈,臭小子,说话倒有几分禅机。”

  “爹,我要是学做菜会不会给你丢脸?”

  “那倒不是不会,虽然你是家主的儿子,太弱了会遭人笑话,不过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我才不会后悔,要是不让我去做菜,那才会后悔。”

  “好,做人就要做最痛快的人,做的决定绝不后悔。”

  “嗯!”

  “后悔便会却退却,退却,便会让你身后等着你保护的东西处于危险当中,儿子,我要传你一门功夫。这门功夫很简单,不靠练而靠悟,学会之后,你就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只要你绝不后悔绝不退却。”

  “爹,只要不像解牛刀法这样难练就成。”

  “记住,可以败,但不可以退。只要你能领悟这句话,你就能学会这门功夫。”

  “这么简单就行?其他人没学会么?”

  “有时候越简单的东西,越难真正的贯彻。这门功夫因为太简单了,除了创造这功夫的人,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学会。”

  “那一定是你们大人想的太复杂了。我一定能学会!”

  沉入了秦淮河的丁七两意识已经不再清楚,他恍惚间回想起了多年前初学九牛无悔势时的那段对话。很简单,很寻常,很随意。

  却影响了他的一生。

  人生,有时候退一步岂非更好?他当然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是终归是要前进的,如果一味退让,岂不是一直在否认自己?

  如果退却是为了更好的前进,如果总归是要前进,那么他愿意只选择前进。

  秦淮河的河水慢慢平静,已经有人开始离开白泉酒家。尽管齐麟牙未离去,前来公正的人便无法宣布结果。但如此久的沉寂,也应该已经说明了问题。

  齐麟牙欲要收刀,宸回也前往秦淮桥。一个神情漠然,一个满脸忧愁,

  便在这个时候,秦淮河里生出一团红光。

  那红光仿佛从地狱而来,却又如此璀璨夺目。

  在人们惊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只手,伸出了秦淮河的水面,按在了坍塌的秦淮桥的另一侧,齐麟牙的这一方。

  宸回停住了,齐麟牙也停住。

  不知为何,宸回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这个家伙,真是倔强到死也不放弃。

  丁七两慢慢的爬了上来。他爬的很慢很慢,每一个动作仿佛都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浑身是血,亦浑身笼罩着一层红光。

  他的生机越来越少,身上的红光却越来越盛。

  他手中的刀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他弯身,做出防御的姿态,此刻已经没办法说出话来,但他的意思很明显。

  还有一刀,请出招。

  他虚握着刀,做出防御的姿态。这个时候没有人笑话丁七两了,每个人都紧闭着嘴沉默不语,表情很复杂,透着难以置信。

  齐麟牙没有惊讶太久,他看着浑身是血的丁七两,开始想着什么。最终他握紧了鬼痕刀,举起刀,将这本不必再出的第三刀挥了下去!

  没有结界,也没有紫色的鬼刀刀气。

  甚至,没怎么动用内力,原本可以在这一刀展现出极意境界的实力,但最终他没有这样做。丁七两完全无法动弹,实际上,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已经很吃力。

  又或者,齐麟牙也有些怕。

  如果展现出全力后的第三刀,依然没有杀死这个丁家后人,那又当如何?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存在,此刻的齐麟牙,就算是一刀斩断丁七两的身体,或者砍下他的头,也不难。

  但最终他也只是很平静的出了一刀。

  这是很普通甚至于对齐麟牙来说很轻的一刀,只是因为是刀鬼出的刀,便极其不普通。这一刀正面击中了丁七两。

  狂暴的气流吹动,空气中是一团血雾。丁七两应当被击退,然后倒地不起。但丁七两没有退,那些不知具体的红光越来越盛,已经显得很刺眼。

  被正面击中的丁七两逆水行舟,一步步逼近,他浑身是血早已看不清面容,只有那眼神,让齐麟牙震撼不已。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就仿佛在对齐麟牙说,即便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不会退。

  也仿佛在说,纵然你还有第四刀,第五刀,第千百刀,我也不会退。

  丁七两抬手,明明没有了刀,却还要做出挥刀的动作。

  他非但没有退,还想要进攻。

  他的刀也没有了,他的身体也千疮百孔残破不堪,可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战。

  宸回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堵着,他也在震撼,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才是男子汉的战斗!

  他缓缓的来到了厨子身后,丁七两身上的红光慢慢的淡了下去,那让齐麟牙也震撼的眼神终于也缓缓闭上了。

  在手将要触及到齐麟牙的时候,丁七两的身体终于失去平衡,沉沉的倒下。

  这一刀终究没有挥下去,丁七两便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但齐麟牙却感觉自己承受了一道他生平从未感受过的,强悍的斩击。一招无视了所有境界跨度的斩击。

  宸回接住丁七两的身体,感受着丁七两沸腾的心意,他终于确信那道红光是什么了。

  是勇气。

  无退无悔有时候不需要那么多悟性,也不需要那么多权衡,只需要有勇气便好。师傅曾经说过,只有最天才的天才,才能将种种性情情绪变作自己的力量。

  厨子就是这样的天才,也是真正的男子汉。

  宸回对着昏迷的丁七两轻声说道:“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雷声骤然响起,大雨忽然落下,如此猛烈,仿佛一份燃烧着的决然心意等待着去浇灭。

  齐麟牙收刀转身,不再言语。

  宸回同样也转身,背着丁七两轻轻跨过了秦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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