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尬聊
“焦灼”的香烟味、烤肉味似乎本该与那清新的青草味、香水味很不协调，但在酒精的催化下，我好像也能体味到一种杂揉的美。在这里，在此时，一切不协调，一切拧巴，都是一种艺术。小胡子明明五音不全，却非要扯着嗓门吼《死了都要爱》，我真怕把荒山野岭的孤魂野鬼给招来了；一群人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在篝火堆旁玩老鹰捉小鸡，那个老鹰是个“短腿四眼”，看他捉得好辛苦呀。不过，听着那群女生躲闪时发出的咿呀呀叫声，的确能刺激荷尔蒙，难怪他乐之不疲。还是芳芳靠谱些，号召大家自然组合，手接手绕篝火围成一圈，大家一起哼歌跳踢腿舞。我反正觉得大家做啥，我也就跟着做啥。什么踢腿舞呀，有点傻，但是挺热闹。
跳完，大家又是瘫坐在地上喝酒吃肉。背景音乐又换回虫叫和蛙声一片。慢慢地，人三三两两逐渐散去。这意味着让我激动而又紧张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和芳芳一同回帐篷。
芳芳打了一个哈欠，看来她也累了。她拉我一起向帐篷走去。
“怎么样，好玩吗？”她问道。
“还行呀。”我应了一下，其实我觉得除了睡帐篷算是有趣，其它都太傻了。大老远地就为了赶来吃了野外烧烤，何必呢？
芳芳拉开了帐篷，里面平放着两个睡袋，一个红色，一个蓝色。她问：
“你想睡个？自己挑吧。”
“呃……”原来是是一人一个睡袋呀。有点失落，不过，也许本来就是我多想了吧，人家难有那么随便。
“我选蓝的吧。”我不能犹豫太久，而且还要掩饰掉失落失望的心情。我不停地担醒自己不是为了泡妞而来，是为了旅游而来。泡妞是老p要我干的。我的内心有点复杂，情绪有点纠结，估计老p已感应到了吧。不过，奇怪，他没有给我发短信支几个阴招了。估计他睡着了吧。
我麻溜儿地钻进了睡袋，连衣服都没有脱。芳芳朝我笑了笑，似乎她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就是不想说而已。她自己慢悠悠地脱衣服，那感觉有点爽，那场景有点美，此处省略一千字。
其实也不是省略，事实上是，为了表明我是个君子，我故事侧过身子没看，所以也没法描述，只听到悉悉索索的纽扣声、拉链声和丁零当啷的金属小物品的碰击声。
非礼莫视，我做得好自觉，但也做得好痛苦，因为紧张再加上衣服和睡袋的包裹，让我很快就冒汗了。
“为什么这个季度露营还要睡袋呀？好热呀！”我忍不住发问了。
”你可以转过来说话了，我已在睡袋里了。”
“哦，哦，好的”，我转过身，看到她真的已在睡袋，衣服已整齐地叠放在边上。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她究竟穿了什么进入睡袋或是啥也没穿，因为在不算是很亮的露营手提灯的灯光上，我能看出她好像不热。
“看来，你很少露营，不用睡袋，地上的湿气进入身体，很容易生病的。所以你看，我还特意用了防潮垫。”
“原来如此。但……还是有点热……”
“热，你就脱呗。谁让你穿着衣服进去了。”
“好吧，得到你允许，那就不耍耍流氓啦。”我像行政审批得到批许一样，开心地在睡袋里扒起衣服来。
一会儿，我扔出上衣，一会儿我抛出一条外裤。
“现在好点了吧？”
“爽多了，可以做个美梦了。”我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别急着睡呀，说说你的故事吧。你自己还单身呀？”
芳芳一语击中我的要害。我不是太想说，但回拒不说，会不会让气氛尴尬。
“呃……对……单身……因为有点意外。”我含糊地回答，想应付过去。没有想到我的话反而挑起了她更大的兴趣。
“意外？什么意外？来来来，说说看呢？”
“呃……”我真不知该怎么说，就呃个没完。
“好吧，那就不说吧，睡觉。”
我知道她在用激将法，气氛的确有点尴尬。她就一问，其实让我瞬间又感到了当时的酸楚和委屈，脑子又回想起了本应忘却的场景，看来又要睡不着了。
“好吧，我告诉你，意外是这样的。”随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想告诉她，我自己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怎么匪夷所思。
“我和前女友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但有一天晚上，我与前女友通完电话，我急着上厕所，就没有挂电话；等我回来拿起电话时，发现电话突然串线，我竟然能听到她与前男友的对话，他俩在谈论当天约会的感受。所以就最后散伙了呀。”
我尽量说得简洁轻快，装作一种蛮不在乎的口吻，就好像在向自己和全世界表明：喂，这像什么鸟事，反正就那样子了。没什么好说的。但我心里还是估计芳芳会吃一惊吧，因为串线这种线，发生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我内心期盼但又害怕她发出“啊”的感慨和做出大惊小怪的表情。
不过，她没有！她只是说“哦，明白了。”
然后，又是一阵尴尬的寂静。也许她在等我说下去，但又不好意思催我说下去；而我却又等着她说点什么别的，可是迟迟没有等到。
“礼尚往来，那说说你的故事吧？你为什么单身呢？”我主动打破了这种沉默，因为这个冷场让我有点心烦意乱。
“我？”她对我淡淡地微笑道：“我闪婚又闪离了。”
“啊……”显然，我没有她那么淡定，我啊起来了，“你这么年轻，结过婚了？不会吧？！”
“是的，我结过婚，也离过婚。”她长吐了一口气，“他是我的中学同学，帅气，优秀，但是gay。”
“啊……”我睡意顿时全无，又啊了一声，感觉这剧情比我的还要复杂。她是和一个男同性恋结了婚，而且是女方求婚。
“你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吗？”
“我知道，他在我向他求婚时告诉我他是同性恋，班里没有其他人知道。那时候，年轻嘛，爱上了就什么也不在乎。”芳芳说着，竟然笑了，“家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同性恋，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婚。只是从小到大，都是由我自己拿主意。”
“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又离了呢？”我同时接触同性恋不多，现在竟然在一个与同性恋结过婚的异性恋者活生生摆在我的面前，我有点感觉自己的那点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起初，他说自己同性恋，我是将信将疑，我还以为是他没有那么爱我的一个借口吧。那时，也许我好强好胜吧，我爱的人，一定要得到。而且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他对我也很好，只是从来没有亲密关系，我觉得这就是我要的完美男人，优秀又不好色，温润如玉。”
“所以，你求婚了？”
“那一阵我想跟他发生点什么，他一直在回避，我以为是因为他保守吧，不接受婚前性行为。”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但马上打断，“对不起，对不起，你继续，你继续……”
“其实，他也想过大家所谓的正常的生活，他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他不想被别人看成异类，虽然现在社会已经蛮开通，但他本人，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去面对。”
“所以，在你的追击下，他同意跟你结婚了。”
“恩，当然，我以为那是一场胜利，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他。”芳芳停顿了一下。
“或者可以说，你当时觉得他可以不是同性恋，只是还没有认清自己，你可以帮他认清自己，是不是？”我给芳芳作补充。
“算是这样吧。”芳芳点点头，“不过，这种假设在他带了一个男人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破灭了。他说他确定自己是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大家可以做朋友，但不想耽误我一生，还是离婚吧。”
话说到这里，帐篷里又开始了尴尬的冷场。我此刻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她，我向来嘴笨，不知道哄女人，要不然我不也会失恋了吧。而且她的故事，也的确闻所未闻，我需要点时间消化消化，一时不知道评论点什么好。
我想说轻松一点的东西，就说“今天那个绕篝火跳舞不错呀。”
“是吧，你喜欢跳舞？”我似乎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不太会跳呀，以前在云南泸沽湖的那里也围着篝火跳过，那里有走婚的习俗，当地人告诉我，围着篝火手拉手跳舞时，如果女的在手指在男的手掌心上挠挠，就是代表她邀请这男的晚上去她家过夜。哈哈哈。”
“那当时有女人在你手心挠了吗？”
“没有，我只是游客呀。”
“其实……”芳芳没有说下去，若有所思，又沉默了下去，但不是忧伤的沉默，直觉告诉我的。
又是一片寂静……
我俩也许各有心事，都在认真地思考，却又思考不清楚，说不清楚，所以就干脆不说了。
这时候，我多想老p给我来些微信消息，赐点招数呀。可这关键时刻，他却一点声都没了，发消息也不回。
老p，你不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吗？
“悟空”，你在哪里？师傅被“尬聊”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