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撞破
沈清莲找沈清秋的麻烦,铩羽而归,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李氏从佛堂回来,路过南苑,几个丫鬟的谈论便入了她的耳朵里。一番教训之后,也觉脸面全无。
怒火中烧,又见自家女儿伏在床头哭泣,可怜无比。李氏心头的火气,又生生地化作了对杜姨娘和沈清秋一家的憎恨。
“娘!”
见到李氏,沈清莲一下子便扑将过去。母女搂住一团,情深一片。沈清莲的蓄满的泪水如山洪爆发,李氏顿时心软了。
“清莲,你且放心,娘定要给你讨回一个公道来。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
“娘,你还是先护好你自己吧,女儿不敢让你瞎操心。爹爹好色,祖母偏心小的,咱们在这府中,是没有好日子了。”
“说什么胡话,我李家人,怎么都是动不得的。父母子女,嫡子嫡孙足矣。”
“母亲,这是?”沈清莲故作不懂,瞪着一双水嫩的眸子,痴痴望着李氏,更加使得李氏一片怜惜。
“莲儿不要多想,你乃第一美人,哭鼻子可不太好看。且好好养着,待为娘处理了杂碎,定要给我的莲儿寻个好婆家。”
李氏双手抚上沈清莲的脸颊,沾了清泪的眼眶显得愈发灵动,肤白貌美,肌如兰芝香草。哼,李氏想到,定要配上那个人才好!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女儿自然还需在家中侍奉爹爹和娘亲才是。”沈清莲轻轻绞动这手里的一方帕子,明明心里激动得很,却又偏偏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娇羞模样。可惜李氏偏偏愿意吃这一套,以为女儿孝顺非常。
过些时辰,沈尚书自下朝。偶遇太子,嬉笑搭讪。左一句奉承,右一句夸赞。两人相谈甚欢。
七皇子萧湛远远望着前方,似是阴郁,又仿佛不过是凝望那天边坠下的一道斜阳罢了。
“哟,七哥怎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莫不是父皇,驳了七哥的折子吧。”
萧湛微微偏头,知晓来人,不予理睬。
只是有些人却不依不饶,毫不退避。
“七哥,要我说啊,你就是太过善良。山匪刁民,一派胡言,七哥怎可污了父皇的耳朵呢?”
饶是没有听众,十三皇子的心致却是半点也不曾消减,得意洋洋。
“十三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萧湛淡淡地撇了十三皇子,也不争执,只是轻轻奉告。
“七哥,怎么?说不过,便拽文嚼字。七哥身为兄长,未免肚量太小了吧。”
“十三弟,仁君不弃愚民。你虽与皇位无缘,却要记得辅佐之方。想来,夫子的教导你定是生生吞了。为兄之见,还是吐露出来,细细咀嚼,知其真味,晓其妙处,方可明智。”
萧湛说完便扬长而去。
“哼!”
十三皇子心知其讽刺自己,却又无力反驳,只是暗下毒誓,定要叫人好看。
晚间。
王氏将各院聚在一处,欲摆家宴。说是前些日子府中怪异得很,然而此前又没有找到罪魁祸首,反被妖道坑害。
声称要各房主事的团结一心,共同承担沈家的重担。
这老狐狸,场面话说的动听。其实呢,内里照旧而已……
杜姨娘此刻兴奋地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停调试妆容,改换衣衫。沈清秋知道自己母亲心地单纯,却不忍心再来打击,只是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旁的心情。此刻抱臂一旁,倒生出几分冷漠的意思。
记得,上一世,正是今夜。
弟弟,清宴,我既回来了,便一定会护得你们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娘亲。”
沈清秋唤起杜姨娘,无来由的,杜姨娘便只好放下手中的罗裙,转而朝向自家女儿。
“何事?”
虽然,终究还是有那么几分的不情愿罢了。
“无事,只是,清秋有些想念弟弟了。不知,清宴……”沈清秋试探性地询问杜姨娘,只盼那一日不要来得那么快吧。
“哦,你说清宴啊,这都不记得了吗?皇上每年狩猎,都会允官学子弟回家休养,算算日子,清宴今日便该到了。”
提起沈清宴,杜姨娘的骄傲眉眼便再难守住。纵使李氏在沈府待她万般不好,她也还有儿子撑腰。沈清宴学富五车,又与太子交好,就是王氏也甚为喜欢。她作为母亲,怎么能不高兴呢?
只是,兴奋之际,她又怎么会注意得到。正是她欢乐的时候,她的女儿,沈清秋,朝着暗处,一行清泪,缓缓落下。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母亲,女儿先去前院看看。”
“哎,怎么回事,这姑娘!”杜姨娘堪堪抬起头,便见女儿已经离开,不由得怨她任性,却也不真的恼她。转眼,便又欢欢喜喜地打扮自己。
沈清秋独自出了南苑,挽好衣角,甩开春姑。趁着前厅忙忙碌碌,悄悄地,便潜入了一个地方。
沈清秋记得,李氏院里有座假山,假山后似乎另有天地。上一世,她曾无意闯入,尚未动作,便被李氏逮住。接着,便被罚着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宿。若不是第二日春姑好生将养,恐怕也活不到成为人彘的那一天。
可惜,除了杜姨娘和早便被撵到庄子去的弟弟清宴,她的父亲、她的祖母都不曾流露出半点心疼。反倒嫌她命格太硬,做实了清云妖道的“克亲”一说。
寻常往日,种种苦难,思及折磨,忆起伤身。可是,沈清秋却要把这一点一滴都刻入骨髓,直到哪日报仇雪恨,方可稍泄心头业火。
今天,故地重游,果然有鬼。
忽然,灯影闪现,沈清秋立即蹲下,藏身于假山的犄角旮旯之处。借着夜色,掩住了真身。
只是一瞬,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将沈清秋吸引。
“你来了,怎么样,不会有尾巴吧?”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这人就是李氏。此番时候,不去伺候她的宝贝老爷,在此处做什么。沈清秋直觉非比寻常,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无数种可能,以及,预防的办法。
“我办事,夫人放心。”
这是个男人,可是是谁呢?沈清秋缓缓挪动身子,企图看得更多一点。可惜,即使就着昏暗的火光,对方依旧用黑纱挡住了大半个脸。唯一可以捕捉到的有用信息,大概就是这个男人鼻头上的一颗大黑痣吧,沈清秋暗暗将这一切记下。
直觉告诉她,将来必有用处。
“好吧,我便信你。”
“那可不是,小人自幼便知道替夫人排忧解难。不知,夫人此次又是为何?”那男人说话轻佻,对待李氏毫不客气。而李氏呢,虽然不忿,却又不敢反抗。如此看来,这两个人,仿佛也有猫腻,沈清秋若有所思。
“莲儿受人欺负,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清秋?那个庶女?还是她娘?”
李氏不高兴,斜眼撇着面前的黑痣男人。“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她们有什么,无权无势,那个狐狸精不就是仗着自己生了个下贱儿子吗,她喜欢,我便偏要给她除去了。”
“儿子。”
沈清秋双拳紧握,这是她今日的第三次失控。李氏与沈清莲母子,虎狼之心,全都这般霸道。自以为应得全天下最好的,却总是伤害她们一家。
母亲、弟弟,还有她曾经的孩子。别担心,血债,总是要血来偿的。
纵使这般苦痛,沈清秋还是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下来。
满满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又一次传到了沈清秋的耳边。大概李氏与那黑痣男人都十分谨慎,许多关键的东西都被他们刻意地隐去了。依稀可辨的,只剩下“狩猎”二字。
沈清秋想,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也如告诉七皇子那般。
看来,如今的人都不喜欢戏台班子了。各方人马,竟都瞧上了猎场这块儿宝地。如此,她沈清秋便安心等着好戏开演!
撞破秘密的夜晚似乎就是暴风雨的前夕,一切都显得安静非常。
晚宴的时候,沈家少有的一派和气。只是李氏与沈清秋前后迟到,受了王氏几句不痛不痒的责备也就作罢了。
如杜姨娘所说,弟弟回来了,沈清宴回来了。
沈清秋望着他,恍若隔世。可是,在这门阀大院之中,她却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思念,收回流连不已的目光。
也罢,明日再续。
正是沈清秋胡思乱想的空档,王氏开口了。
“清秋,过来这里,陪着祖母。”
王氏笑容和煦,带着某种摄人心魂的力量,这是上一世的自己体会不到的。不过,她不会沉溺。想来,不过是借自己给她真正的嫡系孙女敲打一番罢了。
左右是被利用,又何必在意太多呢?
“好啊,清秋这就过来替祖母布菜。”沈清秋弯起眼眸,十分温和,似有万千柔情包裹。话出口也十分乖顺,惹得王氏调笑。
“你这孩子,越发乖巧了。不知谁会有福迎娶啊?”
沈清秋心头一动,浑身僵硬。
坐在对席的沈清成也不禁抬头望向了沈清秋。
“杜姨娘,女儿家的事情,还要你们为娘的多多操劳啊!”王氏似笑非笑,轻轻吐出一句话却惹得李氏银牙紧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