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夜

  深夜的金陵，遍布着游魂，在风中嚎叫，这是个时刻都有人丧命的都城，这是个密布着危险气息的坟墓。

  月上梢头，金陵的百姓早早的熄了灯，而在幕王的府院依然灯火通明。

  而在府院后门，一个身材魁梧的带着斗篷的人走了进去，绕过府院的凉亭流水，奔着后院的书房而去。

  恰此时，幕王还没有休息，坐在桌前，画着一副山水画。

  当敲门生响起的时候，幕王这才放下笔，推开了门。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大将军杨崇。

  “王爷。”

  “坐吧。”

  幕王英气之下，平淡的说道。

  “我坐不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么淡定。”

  “呵呵，还能有什么事比起这山水画更加重要？”

  幕王轻瞥了一眼大将军，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皇上就要醒了，您不担心吗？”

  “皇上醒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将军听着幕王的话，眉头一皱，急劲上头，“这皇上醒了，这立储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呀！”

  “那又怎样？立储之事本就不是儿戏，如何能急？”

  “可是，一旦皇上醒了，您成为储君的希望就十分渺茫了。”

  大将军深深的看了幕王一眼，言语之间的迫切感让幕王感到有些不适，幕王沉了沉脸色，手中的笔在那宣纸上重重的划了一下，顿在了一角，道：“我当不当这个储君又有什么区别，相反，你就不一样了。”

  幕王眼睛微侧，大将军不寒而栗，“大将军一心想让我当储君，应该不是为了我吧！”

  “怎么会？幕王您贤济天下，是这储君的最好人选。”

  “呵呵，你不用奉承我。我知道，你和丞相一向不合，生怕他的外孙当了皇上，你的位置不保，所以才拥立我。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在你做事情之前，先告诉我一下，一意孤行只会让你小命不保。”

  幕王忽然压低了声音，那一字一句让大将军听得冷汗直冒，他慌忙瞄了幕王一眼，低声道：“臣一直是按着您的意思办事，并不敢违背您的意思。”

  “那立储之事也是我告诉你的？”

  “太……太后，说，说要立储的。”

  “哼，你也是真够蠢的，你真的以为太后会在那时候立储吗？她只不过是在试探你们，如今朝局分成两派，太后可一清二楚的，她只是不希望在皇上病重期间，朝局不能在她掌控之下。”

  “可太后的确有立储之心啊。”

  大将军那一日看的真切，太后的确是在未雨绸缪，动了立储之心，只是后来，她却迟迟没有表态。

  “她有立储之心，立的也不是我，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可知道，一旦皇上驾崩，会有什么后果吗？”

  “所有支持我的大臣，包括你在内，都会被清除掉的。”

  “啊？”

  大将军失声的看着幕王，他不相信幕王会说出这样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让他震惊，“可，可是……太后不是最……最喜爱您的吗？”

  “在皇权面前，一切都毫无价值可言，”幕王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落魄了许多，“即使我是她最爱的儿子，可是我挡了储君的路，一样没有活路。”

  “这……”

  大将军难以相信幕王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当年，先帝为什么选择了皇上，而没有选择我吗？”

  幕王又叹了口气，炯炯眼神中掩饰不住他的那股没落之气。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子上面的那轮明月，看了许久，才缓缓的说道：“当年，我与皇兄一同当朝论政，在边境之事上产生了分歧；皇兄以为边境需驻高墙，以守为攻；而我却以为以精兵出奇制胜，收复淮北的土地为当机；然而先帝却觉着我激进，无守国之才，立了先帝。后，我上书先帝，阐明固守之过，秦朝修得长城，也亡在了二世，先帝却觉着我在嘲讽他，心胸不宽，他死之前，告诫母后，誓不能立我为储。”

  “可这于我又有何罪过？我只不过是为了大魏的江山而已。”

  幕王胸中百般怒火，隐忍多年，依然不熄不灭。

  “先帝为何如此糊涂。淮北之地难道要拱手让与他人？”

  大将军站一旁却不敢言语，他心知，幕王却有宏图之志，然先帝在时，想的可能更多。虽然淮北深陷异族，但魏国刚立不久，国力尚弱，经不起北伐征战。先帝选择皇上，只怕是为了稳固这江山，为将来打算。

  只是，先帝对幕王却有不公，怎可以私人之怨，误了幕王之志。

  眼下，国力尚足，再过几年，国力强盛之时，未必不可北伐。若有朝一日墓王登基，淮北之地，必要收回。

  只可惜，世事弄人啊！

  “自然不会拱手让与他人，这皇位，我要定了。”

  幕王英眉一展，两眼之间，厉色顿开，冷冷的道。大将军在其身后，只觉身上一股寒气袭身，冷在了骨子里。他的身子不由一颤，问道：“王爷，您……”

  此时他已经想到了，幕王可能不会简简单单的去坐上这个皇位了。没有先帝的诏书，他是不可能有机会的，除非……

  除非，他抢过来……

  “你害怕吗？”

  幕王冷冷的问道，大将军纵使征战沙场多年，面对幕王的问话，依然心有余悸，“我……”

  “现在我们可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了，你没有选择了。”

  “我……”

  大将军嘴唇抖动了一下，他戎马一生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境地，更会想到，这朝堂之争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他只不过想要一个明哲保身靠山，没想到的是，这座山还是个冰山，随时都有可能划伤他自己。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愿意跟随王爷。”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好好的谋一个大局。”

  幕王低下了头，看了看山水画上的那一道，就像一条巨龙一样，渗透了那画中的金陵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寒霜初下夜半休。

  明日的金陵，会不会有一场雪呢？

  多半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