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方向
少女冷冷的看着陈小轩原先在的方向，慢慢的伸出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痕，食指指尖正好沾着余下的一点血迹，在她的嘴角和脸上拉出了一道红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哼”的一声，笑了起来：“少年人，我们走着瞧。”
这边陈小轩运着御风术一阵乱跑，他现在只知道要往外跑，跑出这个诡异少女的攻击范围，但是却不知道具体应该往南还是往北，左拐还是右转，他虽然已经逃出了一段距离，但还是觉得自己的脑子被刚刚那充满了他的耳朵的铃铛声绞碎了，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的思考。
他跑了多远，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他一概不晓，一概不知。
他心中只有两个字“跑啊！”——跑过那些要将他淹没的浪花，跑过那要将他吞噬的烈火！
跑啊——
一切的肌肉只是在机械地运动着，他仿佛已经木然到把自己当成一个连续运转的机器了。
突然有一个声音穿过了那依然在他的脑子里回荡的铃铛声，宛如夏日夜风吹过竹林发出的声音一般，那个声音说道：“公子，你怎么了？”
接着，一切的痛苦来源都被剪断了，一丝清凉的惬意感从他的心脏向着四周扩散开来，陈小轩只觉得身子一软，便安心的陷入了黑暗之中，那一角翩飞的青色罗裙便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中……
眼前有白光闪了闪，陈小轩皱了皱眉，睫毛几不可见的颤动了几下，忽听得耳边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欢喜的叫道：“醒了醒了！”
“什么醒了？
“我么？
“我从什么地方醒了？”陈小轩十分虚弱的在自己的脑中默语道。
一时间，妖艳如桃花的执伞少女、身穿破烂黑衣的奇怪疯老人、有着双重人格和身份的同伴、巨大的灵蛇、四处追杀他的黑衣人、身着乌青色衣衫的男人、还有那片最后映入他眼眶的青色罗裙……这些记忆一瞬间全都向着他的脑子里涌了进去，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处于一个河流的漩涡之处，所有的东西连同他自己都在那一个点上被扭曲和旋转。
或许——这些记忆不过只是一场梦，是他在陈家府做的一场梦，是他自那次晕过去之后便不再醒来的梦。
耳边出现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少女清脆的童音，那个喜欢叫他“小轩哥哥”的少女的声音——轻雪，她还在，真好。
——大家也都还在。
可怕的满门抄斩的记忆不过是他在南柯一梦中遇到的梦靥罢了。
“小姐！公子他好像醒了！”那少女带着愉悦的味道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再一次响了起来。
“小姐？谁是小姐？轻雪？谁是小姐？”陈小轩又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什么他刚刚建造起来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公子？轻雪，你应该叫我小轩哥哥的啊……为什么……是公子……”
猛地，陈小轩睁开了双眼，他从床上突然坐了起来，一转头便看见了在床边正托着腮看着他的少女，那少女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裳，小鹿一般的眼睛一见他醒了过来，便立即不要钱似的盛满了惊喜之情，她转过身正要喊什么，陈小轩不敢相信地左右看了她几眼，猛地一把抓住了少女纤细的肩膀，没有了丝毫血色的手指微微发力，骨节之处泛出白色，他瞪着自己泛红了的眼睛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庞：“轻雪？是我啊，小轩哥哥啊？”
那少女眼中的惊喜转瞬便变成了惊恐，她害怕的瞪大了她的眼睛，粉嫩的双唇一张一合：“公子？！你干嘛呢！”
陈小轩却是好似听不到她说的“公子”二字一般，依旧紧紧地抓住少女单薄的肩头：“轻雪，是我啊，小轩哥哥！你不要玩了！不要玩了！我也不玩了！轻雪！我求求你……不要玩了……”
少女惊叫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你弄疼我了！什么轻雪啊！我是小雪！公子！”
陈小轩微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依旧抓着少女的肩膀，重重摇晃着：“轻雪！不要闹了好不好，这不好玩儿……轻雪……”
那少女被缠得狠了，心中又怕又气，奋力将面前的这个男人向外一推，然后将手高高地扬起，向着陈小轩的脸上狠狠地甩了过去，接着只听得一声划破空气的响亮的“啪”声，少女有些粗粗的喘着气，她的声音因为害怕和愤怒微微的颤抖着：“公子！你清醒一点！”
陈小轩被打了这么一巴掌，左脸上登时产生了一种灼烧之感，他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抚上那块火辣辣的疼着的地方，冰凉的感觉登时将那烧灼之感抵挡了大半，但他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了，只是呆呆地捂着自己的脸发愣。
青衣女子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看到陈小轩双手抓着小雪的肩膀，又目睹了小雪甩了陈小轩一巴掌，心中便将事情猜到了大半，认为陈小轩许是心悦小雪，又想到之前与陈小轩初见的时候，陈小轩也是先拉住了小雪，像是那个时候便对小雪是一见钟情，青衣姑娘此时竟然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本来她心中也知道，陈小轩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谁知道就那么惊鸿一瞥，她的眼中就再也抹不去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曾在某个下着雨的早晨给她来送一支遗落在街上的珠钗，也正是这个身影闯进了她的心扉，便窝在她的心里再也不出去了……这么想着，青衣姑娘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便微微地泛了红。
陈小轩听到门那边的动静，一抬眼，便看到了那背着光站在门口的青衣姑娘。
门外的白光过于强烈，将她娇俏可人的身子映照成了一个窈窕的黑色剪影，背着光，他完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几何，更不可能看到她微红的眼眶。
小雪见陈小轩的神色有变化，于是也回过头去，看见了她家小姐的身影，于是就像是个在外受了欺负，寻求着家长保护的小孩儿一样，慌慌张张地向着她家的小姐跑去，轻轻拉住她家小姐的袖子：“小姐！我再也不要和他呆在一起了！这人疯疯癫癫、奇奇怪怪的，老是拉着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小雪我害怕！”小雪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地瞅着陈小轩，向着青衣姑娘身后躲去。
陈小轩有些脸红，心中登时凉了一下，可悲地明了了他刚刚的那些幻想不过是他自己的一个痴心妄想罢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人，见了最后一面了，便是最后一面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硬生生地扯出了一个微笑，对小雪行了个礼：“实在对不住，小雪姑娘，你长的太像我在老家的一个表妹了，所以我三番两次的将你误认为她，实在是对不住，希望你不要见怪啊。”
小雪没有搭理他，只是向后面她家小姐的身后缩了缩，只探出个脑袋来，怯怯地望着陈小轩。
青衣姑娘微微一笑，端着手中的汤药进了房间，才陈小轩旁边站定之后，将手中的盘子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柔声道：“公子你可算醒了。”
陈小轩习惯性地向青衣姑娘地眼睛看去，两个人的眼神一触碰，便又各自像受了惊的鱼儿一般往两边闪过了。
本来这个时候，小雪应该是自觉的替她家小姐把药端给陈小轩的，但青衣姑娘等了半晌也不见身后的小雪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原来小姑娘正抱着手臂，鼓了整整一腮帮子的气，正生陈小轩的气呢。于是暗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亲自端起了木盘里盛着棕色药剂的白瓷碗，一边用白瓷勺子翻搅着，一边递给陈小轩，腾腾的热气便随着她手上翻搅的动作从棕色的药剂中涌了出来。
陈小轩没想到青衣姑娘会亲自给他端药，于是愣了一下。
青衣姑娘垂着眼帘，端药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也不见那双没有血色的手过来接，于是有些疑惑的看了陈小轩一眼，见他脸上有一丝怅然若失的神色，于是便以为他其实是想要小雪给他端药，没想到却是她来搅黄了他的心思，于是心中有些气恼。
“你干嘛呢？难不成还要我家小姐喂你不成？”小雪余光看见了这边的尴尬场景，于是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青衣姑娘微微侧过头，柔声训斥道：“小雪，不可无礼……公子他伤的极重，想是我们想的不够周到，他可能是身子太虚，不能行动……”
“不是的……我可以……”陈小轩突然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他用手肘将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伸手接过了青衣姑娘递过来的汤药，然后斜斜地靠回了床边的栏杆上，冲着青衣姑娘笑了笑。
那青衣姑娘见自己已经将手汤药递给了陈小轩，于是向后退了几步，侧过身子，低垂了眼帘，专注地勾画着地上木板的纹路，便不再看陈小轩了，便自然也没有看到陈小轩对他的笑。
陈小轩见青衣少女没有搭理他，于是一口气将碗中的汤药喝了个干净，轻声道：“在下陈小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青衣姑娘微微转过身子看向他：“无妨，你莫要太记挂在心上，那日我与小雪在路上走着呢，突然见到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像我们这里走来，我们本来以为又是那个在酒肆当中出来的醉汉，于是打算避开了走，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径直就到了我们的面前，我仔细一看，这才辨认出是公子你，当时你的情况可怕的紧，身上都是血，脸上头上也都是些，我一个闺中女子，哪里见过这些血腥的场面，于是便问了你一句，谁料你当时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晕倒在了我们面前，其实……其实不管是谁，只要我在街上遇到了像你这样需要帮助的人，我都会施以援手的，所以公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再说了……再说了……都是这家药店的掌柜救得你，这里是那家药铺的二楼，掌柜见你伤的这么重，不仅分文不取，还给你提供住所，所以你不用谢我，要谢，还是去谢谢药铺的先生吧。”
“小姐！怎么不用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当时东奔西走地替他寻郎中，他现在就已经横尸街头了！估计苍蝇都长出来了！”小雪闻言，在一旁十分不平地说道，她实在不能理解她家小姐，明明当时她慌张地要命，就像失了魂一般，将裙子一撩便在附近找着郎中，那些她费尽了心力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到了她的口中，便变得如此的轻描淡写，不痛不痒。
青衣姑娘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低声呵斥道：“小雪，不得多嘴。”
小雪见惹她家的小姐不高兴了，于是只好委屈地嘟了嘟嘴，乖乖的闭上了嘴。
陈小轩闻言，呼吸一滞，突然猛咳嗽起来，想来应当是咳出了些许的鲜血，于是他的口中便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铁锈味儿。
青衣姑娘见陈小轩猛烈的咳嗽了，于是十分慌张地几步走上前，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符合规矩，于是向后退了几步，焦急道：“公子你怎么了？”
陈小轩摆摆手，安慰道：“无妨。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姑娘的。”
青衣姑娘有些焦急，想了想，连忙说道：“之前公子拾到了我的珠钗，便将它还给了我，我正好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答谢公子，现在我救公子一命，也算是相抵了。”
“可是……”陈小轩将空掉的白瓷碗放到了一边：“可是，一支珠钗与一条性命，这怎么能够相抵呢？是完全不够的啊。”陈小轩垂下眼眸，想了想，犹犹豫豫的问道：“还是说……这珠钗对你的意义十分重大，重得比性命还大？”话音未落，他连忙道：“我开个玩笑，那里会有人将珠钗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小雪本来乖乖的闭着嘴，但渐渐的又忘记了小姐不想她多说话的事情，又多嘴道：“虽然没有小姐的性命重要，但是在小姐的心中，这支珠钗也是独一无二的重要的东西呢！因为啊，它是小姐与未来姑爷定亲的信物呢！要是把这支珠钗弄丢了，老爷指不定发多大的脾气呢！说是要把小姐的皮把了一层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说，你还回来了珠钗，也相当于救了小姐一命……”
“小雪！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青衣姑娘突然有些严厉地训斥道，她的声音却是微微嘶哑了，似乎有些哽咽。
小雪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里，就不见小姐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而且在她自己看来，她刚刚说的一番话，大部分都是在帮着小姐说话，好让陈小轩相信之前他还回珠钗的恩情是可以与这次她家小姐在街头救起陈小轩的恩情相抵的，好让小姐不至于那左右为难，可是小姐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么想着，小雪委屈又怯怯地望了她家小姐一眼，居然看到小姐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她的一双眼睛本来就如桃花一般好看，现在红了起来，倒是连颜色也与桃花有了些相像之处，她一边在心里感叹：“我家小姐真好看”，一边好奇为什么小姐这时会红了眼睛。
陈小轩闻言，先是一愣，倏尔像是释然了什么一般，朗朗一笑：“原来，你家小姐已经婚配了啊。”说完，他便向着那青衣姑娘那边看了一眼，那青衣姑娘却是依旧自顾自的低着头，他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但是这么好的姑娘，已经许了人家，是多么正常地事情，他又在难过个什么劲儿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无官无爵，又没有万贯家财，有的只有满身背负着的仇恨与一个不知去路的明天。
从青衣姑娘所住的府邸便可以看出她的家中十分的殷实，那么那个小雪口中的未来姑爷，自然也是与她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反正，若不是那只珠钗，他这样一个活在阴诡的地狱之中的妖兽，如何会与这位谪仙一般的姑娘有所关联呢？
如今想来，果然有些感情只能是浅尝之后，便安放在心底，不再提起。
两人本来就是在两个世界的人，他曾经居然可笑的有过一些非分之想。
那青衣姑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低声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本来就是瞒着家中的父亲大人偷跑出来的，现在既然公子已无大碍，我便回去了，若是父亲发现我长时间不在家里，想必又要大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