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困兽
“胡师弟,厉害的嘛!连赵师叔他们都敢打!”
“厉害厉害,看好你哈!胡三脚。”
“胡三脚,哈哈……”
一路上,不断有师叔弟们跟他俩打招呼,嘴里说的,都是昨天的一战,也不知是在夸还是在损。
方休胡今照也懒得理他们。
二人走到膳房的时候,许多师叔弟们都打着饱嗝走了,所以膳房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几个人。藏花虚的膳房有规定,每人早膳只能领取两只馒头,一碗白粥,这在饿殍遍野的乱世之中,已经是相当好的待遇了。
白粥已经见了底,笼屉里的白面馒头也只剩了两只了,很显然,伙夫们又偷吃拿回扣了。
“也好,我们正好一人一只。”方休瞪着笼屉里的两只冷馒头,咽了咽口水。
“只是,只能就着凉水吃了。”胡今照看着旁边连米粒都不剩一颗的粥桶,略显无奈地道。
方休正要伸手去拿冷馒头,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伸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方休抬头一看,正迎上赵三两冷冷的目光。
真是冤家路窄!
“师叔没有吃饱,做师弟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啊?”赵三两歪嘴,冷冷一笑,“胡三脚,你说呢?话说你昨天那一脚还真带劲啊!老子的屁股现在还疼。”
“姓赵的,你别太过分了!”胡今照对他怒目而视。
“过分?”赵三两还是带着挑衅的笑,回头对着他的两位跟班道,“我过分吗?”
“过分,简直太过分了。”周不全和钱千贯都嬉笑着道。
“哦?那我就再过分一点!”赵三两道,“本来师叔我怀着仁义之心,还想再给你们留一只的,现在我生气了,两只我都要。”说着,便伸手去拿馒头,胡今照将笼屉盖子狠狠往下一压,正压在赵三两的手背,这一下子胡今照是下了狠劲,笼屉的盖子都被击碎了,四散纷飞。
赵三两惨叫一声,触电般地收回了手,左手握着发抖的右手一看,手背慢慢青肿起来。
“他娘的,给我往死里揍!”赵三两捧着手,咬牙切齿道。
周不全和钱千贯很听话地拥上去,方休没想要拔剑,胡今照却毫不含糊,第一时间伸手掣剑,却还是慢了一步,剑才拔出了一半,周不全的拳头已挥到了他的脸上。
“扑!”一击重拳,胡今照只觉脸上一麻,身子向一边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也顾不上痛,很快爬将起来,也提起一拳,狠狠击在周不全的脸上……
很快,四个人都瘫倒在地,流着血,鼻青脸肿。
赵三两慢慢走上前去,伸脚踹了踹胡今照,俯下身子,道:“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能耐的人才配吃这口饭,你要还想在藏花虚待着,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少跟我作对!”拿了两只馒头,扬长而去。
胡今照挣扎着爬起来,刷地掣出剑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冲着赵三两的后心就捅,剑在半路,却被一只大手接住了。
“师……师叔。”
却是越北。
胡今照很是委屈,原来越北师叔一直在旁边看着,原以为他会主持公道,想不到却一直看着他们挨打。
“他说得没错,有能耐的人才配吃这口饭,没能耐,就只能躺着挨打。”越北说道。
“我要杀了他!”胡今照余怒未消!
“你要杀他可以,别在我面前,也别在藏花虚。”越北的声音也很冷。
“那他就可以在你面前揍我?”胡今照喊道。
“是你自己没用才会被揍的,要是你有能耐,你也可以在我面前揍他。”越北道。
“世道不公!”胡今照收起剑,愤愤而走。
“都别走,自觉去悔过崖种菜思过三个月。”越北道,“这个世道,本来就是不公的。你想要的公道,得你自己去争取!”
越北走后,赵三两得意地冲胡今照笑了,胡今照抬手又是一剑,却被他闪开了。
“越师叔的话,你也不敢听?”赵三两道,“你这样会吃亏的,你杀不了我。”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
五个人都被遣送到了悔过崖,悔过崖虽不是藏花虚百十山峰中最高的一处山峰,却是最陡峭的一座,犹如一柄宝剑般直耸云天,虽然名字牛气哄哄听着挺唬人的样子,其实就是藏花虚的菜园子而已,所有犯了错的藏花虚弟子,一律被发配到这儿,挑大粪种菜。
悔过崖与弹铗山庄之间,只有一条道,一条百尺余长的凌空于百丈悬崖之上的铁索桥,一踩上去就像荡秋千一样左摇右晃。
胡今照和方休两人相互搀扶着,好不容易过了铁索桥,腿都软了。
原本以为面壁思过处,那一定是小黑屋无疑,到了悔过崖一瞧,哎哟还不错的样子嘛!烟云袅袅,鸟语花香,花香之中还夹杂着青菜萝卜的香味儿,竹林掩映处,露出茅草屋子的一角,远处还有几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觅食,一只黄狗围在一个锄地的老农身旁满地乱窜……
“好一处世外桃源,好一派田园风光啊!”胡今照叹道。
方休也感慨:“胡兄,我现在有些疑惑,我们到底是来受罚的,还是来享受的?”
身旁的赵三两冷笑了一声,带着钱千贯周不全两人走了,三人也算是二进宫了,那大黄狗见是熟人,扑上来围着三人的脚跟子打转,待见到胡今照方休两人时,立马换了嘴脸,呲着牙狂吠起来。
“你婶婶的,狗眼看人低啊!”方休抬起脚,作势欲踹,那狗一扭屁股,跑开了。
“不是狗眼看人低,是连狗都不待见你!”赵三两斜着眼挖苦道。
“去你的!”胡今照瞪圆了眼,怒视着赵三两。
“喂,来到悔过崖,怎还敢如此放肆?”那老农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五人面前,拄着锄头,眼神如刀,在五人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停留在赵三两三人脸上:“你们三人怎么又来了?看来上次过得还是太轻松,这一次,我得给你们三人换大一点的粪桶!”又看向胡今照和方休,道:“你俩是新来的,我跟你们说下这里的规矩,这里我最大,旺财第二,我那群鸡第三,我那畦菜第四……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老末,你们来这儿,是服侍我们的!懂不懂?”
“懂,懂!”赵三两三人忙不迭地点了点脑袋,方胡二人见状,虽然不太懂,也只得有样学样点了点头。
“第二,你们在这里待的三个月时间内,一不得沐浴更衣,二不得枕褥寝被,三不得荒废剑术,四不得懈怠劳作,五不得偷鸡摸狗。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这一次方休胡今照异口同声倒是回答得挺利索。
“第三,竹林中的小竹轩,你们谁也不得靠近,若近三丈之内,尸骨无存,记住了?”
“记住,记住了!”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老农又问道。
“老伯……哦不,前辈,敢问,旺财是谁?”胡今照小心翼翼地问道。
“旺财!”老农喊了一声,招了招手,那只大黄狗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还有别的问题吗?”他摸着大黄狗的脑袋,看着胡今照等人。
“没有了,没有了。”五人有气无力地摇动着自己的脑袋。
“每日我这大公鸡一叫唤,你们就得起床,练剑至辰时方可用早膳,巳、午、未、申、酉时是你们干活的时间,不得给我偷懒耍滑头;戌时亥时练剑,子时方可就寝……现在是未时,都老老实实干活儿去吧!”
赵三两钱千贯周不全一哄而散,跑到地里拔草的拔草,松土的松土,干得很是起劲。
“他叔叔的!这三个家伙啥时候干活变得这么积极主动了?”方休心中暗骂道。
胡今照也没有动,他没有干过农活,实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老农看出来了,道:“我们这片桃林之中,种了好多蔬菜,韭菜地里的草得拔一拔了,不然到时候分不出哪是草哪是韭,蕹菜白菜萝卜的地,都得翻一翻了,还有葵、藿、薤、胡豆葫芦等,今天还未浇水,这些菜,每五天浇一次大粪,每天要浇两次水。”
“那我……”胡今照踌躇着。
“你现在去挑些大粪来,浇浇这些菜。”老农道,看向方休,“你也一块去,一人两只桶,将这些浇遍即可,快去!”
两人慌忙跑到地头一人提了两只木桶过来,木桶的底儿却是尖尖的。“去哪儿提大粪啊?”胡今照问道。
“弹铗山庄或者潇湘女院,有人的地方就有大粪,随便你们上哪儿搞去,只是千万别跟我耍小心思。”老农道罢,扛了锄头,自去给萝卜松土去了。
“他到底是谁啊?”方休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管他是谁,一个种菜的,还来管我们了,又不是师尊师叔,怕他作甚?”
“怕倒是不怕,但我总感觉,这老头儿大有来历,看样子不简单啊!”
“唉,管他呢!我们干好活就成了。”
“……”
但干好活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在隐剑居的茅厕前,两人望着一粪池的大粪在发愁——
“装粪的桶是有了,但是我们用啥舀啊?总不能用手吧?”方休皱着眉,捏着鼻子道。
“我他大爷的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子是来学剑的,怎么莫名其妙成挑大粪的了呢?”胡今照将粪桶狠狠往地上一丢,不禁发出了天问。
“算了算了。”方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嘛!你先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想想办法,找个瓢子来。”
“你去哪儿想办法啊?”方休已跑出了老远,胡今照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你别管了,我去去就回!”方休喊道。
……
不消片时,方休带着一只铜盆几个纵欲回来了。
“不错嘛!有轻功果然快,以后有跑腿的活儿,都交给你干了。”胡今照笑着道,“话说你这只铜盆哪儿搞的?”
“赵三两的洗脸盆,他房间拿的。”方休道。
“我靠不错啊!被他发现了还不整死你。”胡今照道。
“他能发现得了再说,待会儿洗洗给他还回去不就得了?”方休淡定得很,“赶紧舀粪吧!干活儿要紧。”
“这怎么舀啊?”盆子有了,胡今照却还是发愁,踌躇着下不了手,“这么个舀法,不沾到屎才怪。”
“就这么舀啊!”方休提了脸盆,舀了满满一盆大粪,“你扶好桶。”
胡今照十分不情愿地扶着尖底桶,捏着鼻子道:“臭死了,你小心点倒,别溅我身上了。”
“安啦安啦!”方休道,“可说好了,一人舀两桶。”
两人磨磨唧唧,好不容易舀满了四桶大粪,将尖桶靠在树上,直接在草地上躺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真他娘的累。”
“话说我们为何要躺在粪池旁边休息啊!臭死了!”
“提着四桶粪,到哪儿都没清新空气可以呼吸啊!”
“走吧走吧!赶紧回去交差。”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