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心公主

  雨后的清风夹裹着泥土味吹进格罗娅公主的房间，湿润的微风让她回过神来。

  “公主殿下，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惹得面前这位总是心事重重的殿下心情不佳。

  安妮虽然已经服侍了这位主子五年之久，见证了小姐从活力十足的少女转变为坚毅而内敛的公主殿下。

  或许在格雷恩帝国子民的心中，这位皇室里年纪最小，也是唯一公主是那样的高贵可爱又害羞的皇室之花。就像雨后娇嫩艳丽的玫瑰那样需要细心呵护。然而在这座灰色的皇室城堡内，却没有人认为格罗娅公主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娇生惯养的典型贵族子女。

  事实上，上一位顶撞格罗娅公主的某位伯爵大人，现在还躺在自家柔软的天鹅绒床榻上动弹不得。

  “其他人都到了？”

  公主看了眼窗外，视线越过灰色城堡的外墙，落在寂语森林的边缘。一组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骑兵溅起泥地的污水，几个城墙下正在嬉闹的孩子大呼小叫地跟在后面奔跑。

  “还剩下三王子殿下没有到……”侍女见公主殿下的视线又落在窗外，咬了咬嘴唇决定还是再提醒公主一下，“殿下，或许三王子殿下也快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格罗娅公主挥了挥手，既像是打发侍女，又像是要赶走什么烦心事。

  侍女紧绷的身子刚刚放松下来，却看到公主殿下随手将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取下。不仅如此，殿下还一边摘下身上华美的坠饰，一边将花了大半个上午才穿着完毕的盛装脱下。

  “殿下！殿下，您这是要……”

  今天可是奥兰帝国大王子与公主殿下订婚的日子，公主殿下难道……

  看着公主殿下随手将盛装甩在地毯上，贴身侍女不敢想象下去。

  “安妮，你说在奥兰帝国还能看到这样的森林和湖畔吗？”

  贴身侍女看着公主，手足无措。

  格罗娅公主头上那精美的发饰和头纱被一根简单的灰色发带代替，精心编制的繁复发型也被打散后束成一根活泼的马尾。礼服长裙被替换成干练简单的牛皮猎装，脚上那双会令所有女孩心驰所望的镶钻高跟鞋也被精致的小牛皮短靴取代。

  “唰！”一柄朴实无华的短剑扣在公主腰间的皮质腰带上。从这位殿下干练利落的动作上可以看出这位生活在皇宫中的主公可没有将大把时间挥霍在午后的茶话会中。

  “走吧，安妮。”

  女仆只好迈开僵硬的步伐，跟在公主殿下的身后。她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几分钟后林晨堡的主人——格雷恩帝国国王铁青的脸色和奥兰克帝国王子与一众大使愤怒的神情。

  林晨堡的典礼大厅已近在眼前，国力并不强盛的格雷恩帝国无力修建富丽堂皇的宫殿。当今国王的祖先仅仅修建了一座占地面积并不广的军事城堡便作为皇室的宫殿，从此之后每一任国王也并没有扩建林晨堡的意思。

  典礼大厅门口的礼仪大臣与皇家骑士已经注意到了一身猎装的公主殿下。皇家骑士与礼仪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通报内庭。但公主就在眼前，皇室的规矩绝对不能被破坏。

  “公主殿下到！”

  这位为皇室服务了大半辈子的宫廷礼仪官，喜行不于色的老派贵族的声音中也禁不住有一丝颤抖。

  身为贴身女仆的安妮止步于典礼大厅的台阶下，礼仪大臣连忙拉住她。

  “怎么回事？公主殿下怎么穿着这身衣服！”礼仪官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隐含的情绪让安妮脸色刷白。

  “殿下……殿下她自己脱掉了礼服……”女仆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此时，被誉为格雷恩之花的帝国四公主格殿下，格罗娅-塞尔福-格瑞迈恩已经步入典礼大厅。原本翘首以盼的帝国贵族、外国大使、上流人物们的笑容随着四公主的出现而僵在脸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林晨堡的统治者贝尔萨-沃瑞-格瑞迈恩。

  天知道这位脾气暴躁，说一不二的国王会发多大的脾气！

  这位曾因邻国一位大使对格雷恩皇室祖先的恶语相向而带着一支骑士中队长驱直入，手持两把双手巨剑冲进该大使的封地，将其斩杀在自己府邸中。这位信奉武力至上的国王可不是什么仁慈的君主。

  从来没有人敢正面冲撞这位年过五十的国王，日渐消退的发际线和斑白的两鬓并不意味着这位统治者对王国的控制日渐式微。时光的飞逝反而加剧了这位老国王暴躁的脾气，以及对任何事都近乎偏执的控制欲。

  “父亲，我来了。”

  格罗娅公主一丝不苟地行礼，脸色平静。精致而不娇弱的脸庞和自信的眼眸让人不禁联想到上古时代的女武神。

  “格罗娅，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国王的声音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怒气。

  “如您所见，我前来参加与奥兰帝国王子殿下的订婚典礼。”公主殿下礼毕起身，冷静的回答。

  “那你穿得这是什么！”

  看着压抑着怒气的国王，所有人都担心起他们的帝国之花。

  就连认为自己受到侮辱和轻视的奥兰帝国一行人也都不敢发表抗议，甚至还打算必要时为公主殿下说情——毕竟，这位行事奇怪的公主殿下会在将来成为奥兰帝国的王储妃。

  “埃塞斯克，一会儿你看着点。”奥兰帝国的大王子向他的近卫骑士使了个眼色。

  近卫骑士微微点了点头。

  “父亲！”四公主抬起头来，红棕色的眼眸中带着异样的神采，毫无畏惧地与发怒的父王对视，“我只是想通过最传统的方式来进行我的订婚典礼。”

  满脸怒气的国王一愣，正指着女儿的手也僵在空中。

  格雷恩帝国的“武斗订婚”这传统订婚仪式现在已经并不盛行了。只有在最为保守的村落和个别贵族的封地中依然保留这项传统。这项传统原本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女儿所嫁之人是可以依靠的强壮男性。而且，即使是最远古时期，这项传统中女性一方也很少会让女儿亲自上场与所嫁之人切磋武技，而是指派一位信得过的代理人进行。

  “以这样最荣耀的方式来举行我的订婚仪式，我想您和先王们一定会祝福我的。”格罗娅公主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奥兰王子，继续说道：“我想，杰洛斯王子，也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被点名的奥兰王子掩饰内心的无奈和不安，身为一国王储可不能显露出任何的怯弱。

  王子略略点了点头，沉稳地回答：“当然！奥兰帝国是一个尊崇传统的国家。”

  奥兰一众贵族听到这样滴水不漏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却也不禁有些担心。

  格雷恩帝国彪悍的民风和妇孺皆兵的强大战斗力是这个贫穷的平原国家的立身之本。在这个国度，任何一位市集妇女都会耍弄短剑，孩童们更是从小就在游戏中学习如何战斗和生存。

  在场的奥兰贵族们谁都不会怀疑这位公主拥有高超的剑技。毕竟，她可有一位“狂战士”之称的父亲。

  而反观他们的大王子殿下却并没有继承到北地之王卓绝的战技，甚至也没有继承自母后的超绝施法者天赋。奥兰帝国历任国王都是功勋卓著的战士，而现今的皇后更是一位出自紫罗兰城的高阶法师。

  若不是大王子拥有一头北地之王奥兰顿家族标志性的灰发和来自母后的紫瞳，所有人都会怀疑他的出身。在奥兰上层贵族圈中也流传着“大王子殿下继承了国王陛下的施法天赋和皇后殿下的武技”这样的笑话。

  “那么，格罗娅公主您要指派哪一位骑士为您进行关荣的仪式呢？”奥兰的大王子问道。

  格罗娅公主微微一笑：“我们格雷恩人事必躬亲。”

  果然如此！

  奥兰一众心沉了下去。如果对方指派了一位骑士代其出战，那大王子殿下也可以指派一位代理骑士。但是对方亲自出战，那么作为男方的王子也必须亲自面对。否则将会被耻笑为懦夫和废物。

  “荣幸之至。”大王子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那么，请允许我准备一下。”

  格罗娅公主浅浅一笑，屈膝行了一礼。

  “哈哈哈哈哈！很好！这非常好！不亏是我格瑞迈恩的血脉！”老国王高声大笑，虽然对安排之外的变故感到不满，但女儿这极其符合传统的行为让他非常满意，“好了，这里太拥挤了，让我们去武场！”

  老国王一挥手，宫廷侍从们便行动起来引导众人前往。

  宫廷武场在第一时间整理出了一片空地，四个方位也都各站着一位牧师防止意外。

  “希望王子殿下他的武技能够应付，不然我们奥兰帝国的脸面都要毁在今天的订婚宴上了。”

  “真希望这位公主殿下的前二十年都花在了舞会和茶点上！”

  “我已经打听过了，公主殿下前不久刚把一位驻守边境的将军打伤了！”

  几位外交大使低声交换着刚刚得到的消息，言语间充满焦虑。

  场地中，两位身份高贵的皇室继承人都已经准备完毕。

  换下礼服的王子殿下一手手持一把长剑，一手握着一面圆盾。灰色的长发随着微风摆动，英俊而硬朗的侧脸足以让所有的贵族小姐失声尖叫。这幅模样就跟他那宛如战神的父王于年轻时一模一样，然而他糟糕的个人武力却让几位老臣子暗自叹气。

  “很好，看来我们的好小伙子也准备好了！看起来就跟你父亲一样可靠！”国王满意地点点头，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跟奥兰国王一起战斗的日子，“那么我宣布，仪式开始！”

  话音刚落下，格罗娅公主便一个箭步上前，侧身刺出一剑。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滞。崇尚武斗的格雷恩人在战斗时从来不会保留实力。

  剑将至，杀气直逼面门。

  即使武技再差，杰洛斯王子也是经由好几位宫廷剑术大师和骑士长的教导，武技差可不代表眼力差。他一眼就看出对方的速度惊人并且暗藏后招，如果闪躲眼前的攻击必定会被带入对方的节奏中，落败只是迟早的问题。

  “砰！砰！砰！”短剑不停地落在盾上，公主的攻击有力且延绵不绝。

  杰洛斯王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抬盾迎击，同时挥出一记纵斩企图逼退公主犀利的抢攻。

  然而格罗娅却看破了他的意图，早早地闪身切入长剑的死角，一记飞踢后发先至。

  长剑脱手，落在杰洛斯身侧五六米开外。

  而格罗娅公主则完全不给对方机会，短剑像一条灵蛇般灵活地突进。

  仅有一面圆盾的王子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在场的格雷恩人欢呼雀跃，而奥兰帝国的人则个个脸色阴沉，摇头叹息。

  “嗡！”

  随着一声轻微的异响穿插在金属的碰撞间，一颗紫色飞弹从杰洛斯王子的指尖飞出。

  “什么！”

  格罗娅大吃一惊，连忙调整动作。但魔法飞弹的速度可比箭矢快多了，她根本没有躲闪的时间，魔法飞弹还是击中她握剑的手。

  巨力传来，公主手中的短剑被击飞。

  武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占尽优势的公主殿下竟然输了？

  有谁能想到手持剑和盾的杰洛斯王子竟然还会魔法？

  “哈哈哈哈哈！不亏是布雷顿的儿子！你这一手非常漂亮！”国王大笑着走进比武场，“我很满意！”

  此时，武场内的人们才反应过来欢呼声响彻云霄。而奥兰几位熟知王子底细的贵族则悄悄地抹了一把汗。

  事实上，作为初阶法师的王子殿下连魔法飞弹这样的低级法术也只能使用三次而已！不过，总算是顺利地通过考验了。

  格罗娅公主将短剑归鞘，向杰洛斯王子点头致意。奥兰王储也优雅地还礼，只是眼神稍稍在对方的短剑上停留了一下。

  “那么，我的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格瑞迈恩国王大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就像她小时候他常做的那样。

  格罗娅公主也乖巧地微微屈膝行礼，一如她小时候那样，回答道：“杰洛斯-克劳斯-奥兰顿王子就如传说的那样优秀。”

  “很好！”老国王十分满意女儿的回答，高声宣布：“各位，让我们回到典礼大厅，让宴会开始吧！”

  ‘我依然没法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帝国之花的眼眸中一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