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心公主

  刺眼的火光鄹亮，火炮的轰鸣响彻平原。巨大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弧线，向着咆哮的格雷恩铁骑的头上飞去。然而匆匆调转炮管方向，来不及调较便发射的火炮毫无准头可言。落在身后的炮弹带起成片的泥土和炙热的火焰，但无法停止骑兵们冲锋的脚步。

  平原的战斗没有任何侥幸，远程压制结束后便是残酷的白刃战。

  作为千锤百炼，精英中的精英的格雷恩骑兵在面对数量占尽优势的提瑞法军队毫不畏惧地一头扎进敌人的阵型之中。身着银色轻铠的骑兵如狼入羊群般撕扯着提瑞法人的阵型。不出十来分钟，双方士兵素质和兵种差异便体现出来。长期养尊处优，疏于操练的提瑞法贵族联军在格雷恩几大骑兵团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双方的厮杀简洁而残酷。在大规模的战争中，永远也不会出现精彩的骑士对决。生与死，往往只在一照面便已定下了。或许是从背后刺来的长剑，或许是脚下尸首和杂物绊住了脚，更多的是双方意志与决心的比拼。

  骑兵们用长枪洞穿敌人身躯，在长枪无法使用后，便拔出长剑或挥起战锤。待到连长剑都卷了刃，便随意拿起无主的武器继续拼杀。格雷恩人堪称一绝的战斗力在这残酷的白刃战中显现一斑，下到普通士兵上到授勋骑士，每一个都如狼似虎，不到咽气的一刻便不会停止攻击。

  战场上提瑞法军队后方的混乱立即就被吉斯城的守军注意到，在火炮和骑兵轮番攻击下依然苟延残喘堪堪守住城池的士兵立刻得到新的命令。

  “防御！法术支援！自由射击后全军出击！”

  守城的弓箭手部队在射出最后一波箭雨后，吉斯城中硕果仅存的一支重甲步兵团和预备兵全员出击。就连弓箭手部队也放下了长弓，拿起短剑和盾牌填充严重减员的轻甲部队。

  这是吉斯城守军最后的疯狂。倘若这次反扑失败，吉斯城便会易手。通往王国内陆的门户将被占据，从此格雷恩王国将再无和平。

  “两面夹击之势即将形成，先前的战略优势将会逐步失去！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国王陛下绝对不能再留在战场上！”

  提瑞法大军的中心营帐中，高级参谋们一个个神情严峻。留在后方的斥候无一回传军情导致现在他们腹背受敌。若是据城一战，人数占优又拥有矮人火炮的他们可以轻易地扫平这一威胁。但在避无可避，没有天险可靠的平原上匆忙应战的矮人火炮作用聊胜于无。

  “够了！”年轻的国王大喝一声，站起身，手中的权杖重重地砸在战术沙盘上吉斯城的位置。“不要管身后那些骑兵了，立即那些吉斯城，据城防守反攻。”

  “陛下，这样做风险……”一位高级军官脸色剧变，连忙出声劝说。但这位年轻的国王投来的视线却让他生生止住了话语。

  “行了，快去准备。”朱利安国王挥了挥手杖，同时示意他的侍卫帮他穿上板甲。

  一连串惊人的命令下达，让一众中层军官目瞪口呆。在愣了一瞬后，才在督战军官们的催促下将命令传达下去。

  提瑞法军队如今只有和格雷恩人一样选择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地将所有筹码推上赌盘才有一丝胜利的希望。一旦失败，提瑞法王国将面临他们唯一的国王被俘虏甚至战死。而若是格雷恩人们失败了，提瑞法人将凭借整个东郡的补给支援轻松地深入格雷恩王国腹部。

  双方都在拼命。

  格罗娅已经不知道自己砍杀了多少个敌人，也不知道身上留下了多少个深浅不一的伤口，唯有眼前仿佛永远都杀不完的敌人。

  一旦深入战场，在部队会战时，武技高超与否、剑术是否精妙都成为了可有可无因素。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战斗技巧能让人如入无人之境地杀入敌阵之中，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让人百分之一百从混乱的战场上全身而退。身为王国公主的格罗娅已受到了忠诚的皇家骑士们的照顾，但仍然浑身浴血，更别提全凭勇气与运气博取活下来希望的普通士兵了。

  两军对战之中唯一能获得特权的或许只有施法者了。在崇尚武风的格雷恩，对施法者的保护优先级甚至高于皇室成员和高等贵族。

  卡珊德拉被一圈士兵保护在中间，无论是刀剑还是弓箭都被这一圈护卫们拦截在外。卡珊德拉所需要的做的便是抽空狙击那些同样身为施法者的敌人和放冷箭的弓弩手。年轻的天才法师出手的次数不多，每每施法后便隐没在士兵之中，混乱的战场让敌人无从锁定。无形之中的牵制让提瑞法人的军官无可奈何。

  忽然之间，格罗娅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原本黑压压，似乎永远杀不到尽头的敌人不再挡在他们面前。只剩下零零散散数量不多的基层士兵。

  “成功了？”格罗娅疑惑地环视一周。身边的敌人不再恋战，正在逐渐退去。军队核心的贵族骑士们更是一个不见，只留下机动性低下的步兵队伍继续战斗。

  “殿下！情况危急，我们必须加冒险了。”西瓦利副团长策马上前，血污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血人，莫不是他的扈从扛着他的团旗，格罗娅都无从辨认。“提瑞法人想集中优势兵力不顾一切拿下吉斯城，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否则我们会被稳住脚跟的敌人蚕食殆尽。”

  “该怎么做？”格罗娅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被汗水浸透的头盔软垫不住得流下滚烫的汗水。精致的容颜上满是脏污，从头盔下露出的金色长发也挂满了深红色的泥水。

  “不，殿下。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乔恩-西瓦利看着与泥人无异的公主殿下，心中感概万分。身为帝国高等贵族的钢心骑士团副团长曾不止一次作为使团代表跟随先王走遍小半个大陆。无论哪一国的公主又不是被精心呵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弱花朵呢？可眼前的格罗娅公主却满不在乎身上的污泥和鲜血，即使身负多处伤口也不见吭一声地咬牙战斗。这副模样可与“公主”一词相去甚远。

  西瓦利爵士喉间鼓动了几次，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最后摇了摇头，转身让一名扈从将公主一起旅行的同伴叫来，又一连点名了十几名骑士来报到。

  “公主殿下，接下来一战将决定王国今后的走向……但依靠我们和残存的吉斯城守军恐怕无法再守住这王国的延续百年不倒的要塞了……”西瓦利爵士边说边将目光投向远处吉斯城摇摇欲坠的城墙，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所以我们将会对敌人的指挥营发起决死冲锋，或许那还有一丝希望。”

  决死冲锋。

  要说作为一名骑士最光荣的死法，大路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会给出相同的答案，那就是决死冲锋。在古时，甚至有”只有死在冲锋中的骑士，没有死在床上的懦夫“这一说法。如今，在大陆战争鲜少爆发的和平年代，骑士们集体发起决死冲锋的事迹已经很少了。

  毕竟，这是一个贵族可以在被俘后赎回的时代。

  “什么？不！不，我们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格罗娅大叫，眼眶一下子红了。“不，现在提瑞法人正在撤退，我们骑兵的速度比他们快，一定可以绕过他们跟吉斯城守军汇合！”

  西瓦利摇了摇头，那样做只会被提瑞法人围困后，被弓箭手绞杀。占据人数优势的提瑞法人即使再愚蠢也知道派重军堵截。只有集中攻势，朝着他们的指挥核心发起进攻，才能拖延大军的脚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吉斯城得意获得喘息。而吉斯城只要晚一步沦陷，那……公主殿下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你们几个保护公主，从右翼突围，一旦突围成功立刻和吉斯城守军汇合，让公主坐上快船离开！”西瓦利声色历下地对着赶来的骑士下令，“记住，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必须带领公主殿下安全地离开战场！”

  “是！”

  十二名骑士高声回答，从他们的眼神中显然已经明白副团长的打算。多年的袍泽情谊让他们难以自制，两位尚还年轻的骑士一言不发地流下了热泪。

  “那么……”

  西瓦利向众人郑重地行了一个骑士礼，眼中饱含深情，最后却只化为简单的两个字。

  “出发！”

  骑士们立即驱马结成阵形将公主保护在当中，左右更是有两位骑士紧紧贴着。格罗娅此时才反应过来，拼命地大叫，下令停下，然而这些忠诚的骑士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策马奔腾。

  格罗娅摘下头盔，流着泪大声呼喊，声音却被埋没在嘈杂的马蹄声中。身后，西瓦利爵士的扈从已吹响了集结冲锋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