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边村的神秘人
至此，我的记忆出现了断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和河豚浮船胡乱绑在一起，正在水上漂流。我的右手浸泡在水里，冰凉到几乎麻木。四下一顾，水面黑漆漆如同墨汁，勉强掬起一捧水，却又澈净无色。看来不是别处，正是人魔之海。
我浑身上下使不出什么劲，内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疼痛不堪。先前发生了什么？我无从所知。脑海里莫名缺失了那段记忆，努力回想，隐约能浮现一些画面碎片，但完全拼凑不成任何场景。
我应该是在逃亡，可是我的同伴们又在哪里？现在已是白天，一望无际的海面令我恐慌，上次对海产生畏惧还是五年前，我初次出海的时候。所幸天公作美，海面上风向往东，我顺流前行，很快就接近人魔之海的交界处。
我意识到自己即将陷入绝境，因为那两米宽的交界处没有浮力。换作平时，我们会将准备好的小船抛过去，接着依次从这边跳过分界，两米的宽度对我们来说不值一提。而如今我身负重伤，对面也没有船只能接应我，算得上是死路一条。
如今我能做到的，大概只有扎破河豚浮船，令它往反方向喷气，从而延缓东行的速度。我这样做无异于慢性自杀，等河豚浮船不足以支撑我漂浮，照样得命丧大海。我尽量往东远望，希望能发现出海打渔的勇士。海上无风的时候，偶尔确实会有到此地追捕大鱼的胆大渔夫，可是即便胆子再大，估计也不敢接纳我这个从魔界过来的不明人物。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无法自救时便只能指望天意，除非老天爷抛弃了自己。我没有扎破浮船，此刻我和它也算是相依为命。等等，如果我顺着风向扎破浮船会怎样？如果我令浮船往正方向喷气，是不是能够凭借高速度冲过分界？要是运气好的话，等浮船在水下过了分界，我便能从水面浮起，到时再想办法堵住洞口。
还没等我实施自己的构想，老天爷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我从思索中回过神时，空中猎猎作响，回头看去，天空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全是魔族的蝙蝠兽魔。
蝙蝠兽魔，看起来就像是恶魔插上了蝙蝠的翅膀，不过体型要比恶魔小得多。他们是魔王的亲兵，战斗力无法估量，平日里难觅踪迹。先前我们只是了解过情报，本体我也是初次见到，不料想初见便是一大群。我的面子可真大，难道魔王也来了？若是如此，死而无憾。
“少侠莫慌！”东边突然传来穿透力极强的浑厚男声，劲道十足，几乎能在天地间回响，显然是习武之人借助了丹田之气。这一声“莫慌”令我身子都暖和了起来，像是一股直吹进心窝的春风，连疼痛都缓解了不少。
定睛看去，一袭白衣，一叶扁舟。一股海水像是活了一般，从那边灵巧跃起，划出完美的弧线，化作一只大手将我和浮船托起。顺着引导，我和浮船轻轻落在他脚边，我方才发现他的相貌很是年轻，剑眉星目，坚毅的目光直逼西面的魔族。
“魔族的孽种，休得往前！”这人也通晓魔族的语言。
兽魔们岂会善罢甘休，一个个反而受了挑衅，唰唰唰如同黑锥子似的，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我们刺了过来。眼下的场景比万箭齐发可怕得多，每只兽魔都是难以对付的战士，他们之于我们，如同乌鸦之于腐肉。
这人倒丝毫不慌乱，慢动作抬起右手。像是回应召唤，海中蓦然升起滔天巨浪，视野所及尽被巨浪遮蔽，筑作一道不可逾越的齐天水墙。接着稍一挥手，巨浪往前推行，伴着雷鸣般的轰响，仿佛要将天地挤压成薄片。
他蹲下身子，左手放在我额上，柔声低语，声音却很清晰：“我只能简单缓解伤势，想要治好你必须回边村。但是边村只可进不可出，你愿意留下吗？”
我无法确定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嘴唇往外呲气，大概是模糊不清的“自……由。”
“好，那我只能送你一程，是生是死全凭造化。”
他帮我调整好姿势，重新绑好绳索，又将一根绳头缠在我手上：“上岸后使劲拉动这根绳子，便可以解开绑缚。”
我还想问他其他人的下落，可是我喊不出，眼皮像是灌了铅，意识逐渐飘忽。我垂下眼帘，耳边听到的最后一句是他的祝福：“睡吧，睡醒了就到了，希望你能平安。”
之后的事无需多说，我撞到了礁石，幸好体内有神秘人灌输的生命之息，加上运气好，遇到了世上最可爱的精灵菲儿。我侥幸捡回一条命，三年间，没得到任何有关其他队员的消息。
关于边村，我早有耳闻。五百年前，魔族大举入侵。人族、精灵族甚至还有妖精，大陆上的所有种族都加入了这场保卫家园的大战中。在战斗中，优秀的五行术士们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可以说是逆转战局的作用。经过多方合力，魔族终于被击溃。
为了杜绝后患，顶尖的五行术士们自发在大海深处建造了狭长的群岛，并宣誓世代不离岛屿。群岛是人族大陆的第一道防线，被称为边村。自那以后，边村与世隔绝，只有当魔族妄图逾越界线时，他们才会出现。有了边村的保护，人族大陆得以安稳发展，百姓安居乐业。
也有种说法，五行术士们住进大海并非完全自愿。只是人们畏惧他们的力量，担心他们有朝一日会联合起来，成为绝对的统治阶级。于是在舆论压力之下，他们不得不与世隔绝，以证明自己不忘保家卫国的初心。
现如今，传闻每当优秀的五行术士犯了重罪，王城便会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派巧舌如簧的心理专家对他洗脑，最终将其送到边村，作为新的戍边力量。
自工作以来，我大大小小出海几百次，只有那一次遇到了边村的人士。我不禁疑惑，神秘的边村到底位于何处，他们的能耐又到底有多大？可惜边村只可进不可出，不然我必定会想方设法找到那位神秘恩人，补上一句迟到的谢谢。时至今日，我仍然忘不了当时的场面，那几乎能毁天灭地的水行术，那种绝对强者所散发的魄力。所谓神人，不过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