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致吾夫 下
到底是意难平。
多年以来,我病态般地追寻着你的身影,拜访过最孤傲寂寥的天外天秘境,潜入过最与世无争的北荒不归秘境,也翻遍了天界的三十三重天。后来为了给你复仇,我甚至打着给酆都秘境众生一个交代的幌子,大举攻陷了西荒的厄难深渊,在屠杀那些长着狰狞面相的魔族时,我竟诡异地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之感,夫君啊,阿宴终于把那些曾经打扰过我们悠闲时光的东西绞杀殆尽了呢,你再也无需担心会有人威胁我们的结合了,那么你是不是该回来了呢?
时光流逝如此飞快,如流水潺潺东逝不再复返。不知不觉间,我便与日月星辰相伴,同风雨霜雪同行,踏遍了这四海八荒的大部分角落。天之涯地之角,我见过最恢弘大气的日出,看过最神秘幽雅的林木,渡过最磅礴浩荡的海子,也经历过最危险诡异的险境,只是这些东西里,都没有你罢了。
在屠杀厄难深渊后的三千年岁月里,我停止了漫无章法的寻找。经年之间,我便成了一个寡妇,独居于无垠地狱的怨世流放之地,不问世事变迁,不管子民艰辛,看断流水悠悠,望尽众生嚷嚷。除了极少数的人会前来拜访规劝,我似乎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无人怀念,无人问津,向来喜欢热闹的我竟然觉得如此甚好,没有人能够在我的世界里面霸占你的位置,哪怕是一丝一毫。
四海八荒的极恶亡灵各个皆知,在那幽寒阴邪的怨世之地,有一位身份成谜的黑衣寡妇,蜗居于一间小小的破败茅屋之中。不争权夺位,不拉帮结派,不蚕丝怨气,也从来不曾踏出这茅屋半步;只是每当酆都幽月照耀茅屋之时,总能瞧见那位黑衣寡妇默默的点亮一盏灯火,晕黄的光色柔和自然,丝丝缕缕的温馨从小屋中弥漫而出。可是那些曾经为患苍生告罄难书的亡灵之徒却没有一个能够体会那温馨的氛围。因为它们知道,那灯光里的幽冥气息,足以轻易灼伤它们的灵体,让它们魂飞魄散。
于我而言,不过是点一盏幽幽灯火,等一个冥冥善终,如此而已。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我最器重的所属部下酆都判官崔珏推开了那扇小小木门,木门不堪重负的咿呀作响,拉回了我无神的视线。
“主上,不过是劫难一场梦一番罢了,何苦执着这一场镜花水月?”崔珏他始终不懂。
是啊,何苦执着?何苦执着!可是不执着,吾夫阿修,又有谁能够证明,你曾经真真实实的存在过呢?每次想至此处,又是一阵揪心的疼。
“阿珏可曾动过凡心?”我慵懒地问。
“不曾。”
“那便极好不过了。阿珏,你要牢记,这世间唯情之一字最苦不过。能够不沾就绝对不要有任何瓜葛。”
“主上,你长大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欣慰和无奈。我们两个人相互扶持走过万万年,没有亲缘,却胜似亲人。
我轻轻的笑:“阿珏哥哥,最后再帮我一次,可否?”
“阿宴,不要”
“我细细想来,四海八荒六合三界之内,唯有一处,我不曾找寻过,这次我便去看看,遇险即退,就当是开开眼界了罢。可好。”
“你疯了!我不允许!何苦作践自己”
“最后一次,”千千万万年来,我第一次用哀求的目光注视着他,“最后一次,就当是圆了我的一场美梦,就当是成全了我的一个执念罢。”
我俩都心知肚明,那最后一处是怎样的凶煞之地,那可是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人能够踏足的禁地。若去了,不是把它征服,就是被它抹杀。
吾夫阿修,求你容我最后再任性一次,一次,就好。如果能够找到你,哪怕泯灭,也是幸运之极,如果不能找到你,那我便听你的话,我放弃找你,生生世世守着这怨世之地,等你回家。
不要怪我,我承受不起。
我曾如此撕心裂肺,求的不过是一个善终罢了。
———汝妻阿宴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