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唯剩狼狈 二
刚刚被父神随意捞回怀中的她随即便感觉有只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髻，将她本就松散的朝天辫揉成了一个粗糙的鸡窝头。
对面正在专注于苦思力竭想在棋盘上扳回一城的母上眼瞧着他们父女俩的闹腾劲儿，便忍不住道：“夫君且住手，莫要再揉阿宴的头发了罢。这朝天辫可是妾身今日早晨费了半个时辰方才梳好的发髻，若是再乱下去，那便莫怪妾身今日不让你上塌！”
她父神瞧着那个传说中花了自己妻子半个时辰方才梳好的如今已然认不出原形的松斜朝天辫，默默无言。
她亦是听着自家母上千篇一律的威胁之语，默默无言。
片刻后，她的父神利落地把她的辫子解开，以手为爪，轻轻地将她的头发梳拢，娴熟地用发带将她的发丝绑好。瞬间，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啾啾便成了型。
“夫人，你瞧瞧，这总归是没有弄乱你闺女的发髻了罢。嗯？”
“呃……”
“把小丫头的发髻梳地如此漂亮，夫人可有何奖励给为夫呢？”
“……”
“不如今夜在那塌上，你便多让为夫好好疼爱一番，如何？”
“你个老不羞的，怎敢在女儿面前如此同我露骨调笑？！”
那时年幼无知的她还是一位颇为实诚的好孩子，于是颇为实诚的她便朝着自家母上无谓道：“母上，没有关系的。反正在我面前你们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女儿早已无所畏惧了。那第一王厅的秦广王蒋叔父同我说过，在吾等三人中，唯有一俗语最能形容，那便是‘习惯便成自然’，女儿如今倒觉着这句话委实是一句高深真理。”
父神：“……”咬牙切齿，好你个老家伙，本神吩咐汝等多教吾儿明事理，你却敢如此教坏吾儿，待回去后，定叫你这第一王厅里头的事务再加数倍。
母上：“……”好羞耻。
良久后，羞耻的母上便对着年幼的她和蔼可亲地笑：“来，阿宴，让我们愉快地忘记刚才的话题罢。夫君，话说近来你入西天尽头的梵天秘境同那众佛陀谈经论道，可是斩获了些甚么？”
小小一只的她：“”母上，您的话题也转得忒生硬了些罢。
大大一只的父神：“……”自己夫人的面子，自己便是憋笑憋出内伤也得憋着给完。
于是，险些憋出内伤的自家父神默默地将手边的一盏淡茶牛饮而尽后，方才淡然地道：“自然是有些皮毛收获的。只是此番我等却是没有同往常那般坐而论经，只是齐齐聚于一重天的云端之上，悠悠对坐，慢饮淡茗，无声地望尽这娑婆世界的众生攘攘罢了。”
“哦？”对面，她家母上柳眉微挑，“此番倒是颇为新鲜呐。”
父神对着自家眉眼慵懒姿态妩媚的夫人轻笑，笑容里有着几分历经百世后的沧桑味道与对天地悠悠众生的隐隐敬畏，只听他道：“浮生若梦，一顾微凉。所谓因果轮回，不过如此罢了。”
“这六合三界无尽凡世，一盏淡茶轻啜之间，便有无数王朝覆灭，又有无数王朝兴起，兴衰迭代便是刹那之间而已。所有的繁华落尽后，尘归尘，土归土，无妄，依旧是无妄。”
母上听后，默默地用素手执起了一枚棋子，良久后，那枚棋子方才堪堪落入棋盘上的芥子世界中，将原先尚还是咄咄逼人的异色棋子绞杀殆尽。待到在棋盘之上扳回一城后，她方才缓缓地抬手，对着自己这无止仙途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轻轻勾唇笑道：“可是便是清楚这芸芸浮生仅仅只是一场虚无，但偏偏，吾等却都甘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啊。”
她父神闻言后亦是微微一笑：“夫人果然玲珑剔透，竟能参透此等奈何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