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班长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我。
他一愣，问：“郝安宁？你怎么在这？”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皱眉，“你还没回家吗？”
“我还以为这位小妹妹是等你的呢，从放学等到现在。”老板插话道。
见我低头沉默，他耸耸肩：
“好吧好吧，你们聊。”
转身去泡茶。
李立骁在我对面坐下，半湿的发尾挂着水珠。
“郝安宁你等朋友么？这么久都没来？你有没有给她打电话啊？”
“打了……他说一会儿就来。”
“谁啊？这么大牌。”
我没有回他，而是疑惑道：“班长，你怎么也没有回家啊？”
“哦，我给老妹买生日礼物去了，花了我好久时间，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他挠挠头，猛地抬头盯我，眼睛闪亮，“郝安宁，你帮我试试吧？你合适了她肯定合适，不行我待会儿还可以去退。”
我一愣：“不行的……”
“郝安宁你就帮我这个忙吧，我都纠结好久了。要不……我请你喝奶茶？”
“不是这个问题……”
“小美女人家都求你了，你就试一试呗，要是好看，你们喝的老板请了。”老板把调好的红茶在李立骁面前放下，双手交叉胸前闲适地看着我。
我挨不过他们，只好点头。
“好吧……就试一试……”
那是条茶色女式围巾，服帖地挂在脖颈，触感质地柔软舒服，看得出挑选之人的用心。
“……怎，怎么样？”我不自在道。
“好看好看，非常合适！看来我买对了，这下子总算可以交差了。”李立骁满意地连连点头，抬头道，“聪哥你觉得是不是？”
老板笑说：“看来我亏大了。”
我把它取下来还给班长。
李立骁接过：“郝安宁，这围巾很合适你，你要不要也买一条？”
“不用了……”
他却不死心道：“真的很好看啊……欸，你有妹妹吗？要不然给你妹买一条……”
我脸色倏地冷下来，强硬打断：
“不用了。”
空气有一瞬的冷意。
我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解释什么。
李立骁笑容僵在半路，慢慢抿直。
老板眼神变得幽邃，然而我心情太差，只装作看不见。
半晌，李立骁磕磕绊绊道歉：
“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觉得它真的适合你，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大反应，我向你道歉……”
我敛下神色：“班长你没有错，是我语气太冲了。”
说完我摊开书本，心里涌上的无力感让我缄默，只好做出一副拒绝说话的架势。
雨“唰唰”地无序打在玻璃窗上，交织成心烦意乱的无序。
我知道不是班长的错，看得出他与他妹妹的关系是真的不错才那样说，只是想到郝安妍，我的心情始终好不起来。
李立骁无措地看着我，半晌，倏地起身往外走。
老板在前台遥遥朝他喊：
“外面那么大雨，你去哪啊？”
他充耳不闻，拿起放在门旁的伞，不一会儿身影消失在雨中。
再回来时候带着一身的雨水。
“给，你还没吃饭吧。”
李立骁拿着正散发香气的面包朝我露出真诚的憨笑。
笑容在灰蒙蒙的雨夜明媚耀眼。
我恍了神。
心想，难怪何雯会喜欢上他。
原因真的很简单。
那天还是没有等来晟舟，他的电话从一开始的无人接听到后来的已关机，我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湮灭，十点多时老爸开车过来把我接回家。
我无暇顾及老爸和班长他们寒暄什么，回到家时连澡也没洗，倒头就睡。
那时第一念头竟是明天放学要去晟舟家。
然而当晚就起了热。
感冒来势汹汹，高烧时好时坏，头昏耳鸣，泛恶心吐到胃酸，妈妈急得直接请假亲自在家照顾我，病好已经是一周后，整个人瘦了一圈。
晟舟家是一个带院子的老房，爬山虎缠绕着墙壁，堆满岁月的痕迹。
我的心情有了安宁，正准备敲响门板，里面传来一阵阵说笑声。
我退后几步，往窗口往去。
映入眼帘的是欢笑愉快的画面，黑猴狮头都在，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正娇羞地辩解着什么，晟舟背对我的侧脸朝她流露出柔和的线条。
我趔趄一步，突然觉得腿软得厉害。
蓦地转身往外走，脚步凌乱急切，似乎身后是洪水猛兽。
“四眼你跑什么？”
身体被人用力扳过，黑猴皱眉问。
我被迫转身，晟舟倚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一旁是那个满脸疑惑的女生。
“你……你怎么哭了……”黑猴手忙脚乱。
“我刚刚弄疼你了？对不起啊……”
“没有，不是啦……”我握紧手，微微偏头躲开他的触碰，脸上没有湿热，大概是眼眶红了，我朝他笑，“我只是……感冒了而已，这是感冒后遗症。”
“噢，所以你才没和我们联系？”黑猴恍然大悟，“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很多了。”
黑猴呼了一口气，仔细瞧我，笑道：“四眼你也太弱不禁风了，大夏天的都还能感冒。”
我勉强笑笑。
他挠挠头：“你来找舟哥的……”
“不是！”我立刻否定，冰冷的视线刹那间从晟舟那刺来，我不着痕迹避开，抬头对上还等我回答的黑猴，“我……”
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抿唇沉默。
“我回去了……”
黑猴在身后追问：“怎么就走了？”
我充耳不闻，走了几步，遥遥听到奶奶在屋里喊：“宁宁……”
伴随手腕被人大力箍住。
我吃痛回头：
“晟……晟舟？！”
晟舟定定看着我，眼里怒意波涛汹涌。
“宁宁你来啦……”
下一瞬，晟舟扯我越过奶奶，丢下众人，快步走进一间房，“砰”地关上门。
“奶奶我有事要和她单独谈谈。”
我被扯得直趔趄，晟舟像是下了狠手般把我手腕箍得发疼，大概已经红肿了吧，心里的委屈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抖着身子叫出颤音：
“晟舟你弄疼我了。”
晟舟毫不理会，把我推上门板摁住，用力扳起我的下颚，与我对视，似要从中探寻什么。
我偏头：“晟舟……你做什么？”
他却转而松开手，退几步站住。
“这话我问你才对，你来做什么？”
毫无感情的一句话，冷冷刺痛我的心脏。
我眼泪差点掉出来。
“我……我来找你啊晟舟……”我低低道，“你上周为什么没有来？我一直在等你，给你打电话，我担心你……”
话出口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在犯贱。
然而没有办法，郝安宁可以为了方晟舟，卑微、低声下气。
“呵。”晟舟冷笑，“等我？担心我？”
他目光霎冷，“郝安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脸色骤白，大病初愈的身体虚得厉害。
“晟舟……”
门轻轻敲响，打断了我的话。
温柔的声音在门外询问：“晟舟哥哥，你们没事吧？”
柔和的嗓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让晟舟敛了冷意，僵持的气氛似乎荡然无存。
仿佛只有我觉得刺耳无比，甩了甩头，勉强保持清醒。
“晟舟，上周……”
“郝安宁，在你开口前最好想清楚再说，我只希望能从你嘴里听到让我满意的话。”
我愣了愣，对上他凉凉的眼眸，眼睛像被刺了一般，扎针地疼。
“晟舟哥哥？”
外面久不见回应，又喊了一遍。
突然觉得眼睛更痛了，心里也在痛，却不知道哪里更痛。
晟舟动了动，却是往门外走，虚虚应了外面一声，回头朝我道：
“你先在这好好反省反省……”
一直抑制的眼泪在这一刻倏然滚落，晟舟的话骤然消失于口中。
他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要接住我的眼泪，却被我一把推开。
我把肩上的背包砸向他，他还没回过神来，怔在原地，背包直直砸中他，然而我却顾不得厚重的漫画书有没有把他砸痛。
直接打开门奋力往外跑。
晟舟惊醒，快步追上：
“郝安宁你敢跑！”
撞倒那个女孩，没有道歉；奶奶在身后喊我，充耳不闻；黑猴狮头拦我，恶狠狠朝他们瞪眼，人生第一回，什么礼教廉耻都抛在了后脑勺。
心里只有无可言说的怒意和酸涩。
什么叫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叫我说话让你不满意。
什么叫让我好好反省反省。
那天我足足等了你五个小时，而你一句解释也没有，晟舟你知道我的委屈和难过吗？
才刚病好第一时间就去找你，我站在你面前，而你却面无表情，陌生的恍如我们并不相识。
你那冰凉的眼神让我只觉通体生寒，生生打碎了我的笑容……
让我再也撑不住强颜欢笑，唯有落荒而逃。
胸口痛得我的呼吸一窒，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根本停不下来。
身体被人大力扳过：
“郝安宁你不许跑！”
下一瞬，我的眼泪滴落到他的手上。
晟舟像被烫到一般连忙松开手。
我转身就走。
却瞬间跌落他的怀抱中。
他带着凉意的气息在我耳边起伏：
“郝安宁。”他顿了顿，似乎在平复呼吸，“不哭了。”
“不准哭。”
我哭得更凶猛了。
转身朝他又捶又打又踢，心里的委屈骤然爆发。
“方晟舟我打死你，让你欺负我！”
“你知不知道我足足等了你五个小时！”
“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而感冒生病！”
“你知不知道我才病好就来找你！”
似要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出来。
“我打你！打你！让你欺负我！你怎么能欺负我！”
“我讨厌你！”
“方晟舟你混蛋！你个……你个乌龟王八蛋！”
哭泣有一瞬停止。
晟舟一直躲闪的动作顿了半秒，不确定的声音：
“郝安宁你说粗口话了？”
我傻在原地。
我也没想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有这么厉害，这句“乌龟王八蛋”不过是黑猴和狮头整天在耳边唠叨……
手上打人的动作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我放下手转身。
脸颊却被微凉的手指轻碰，一滴半落不落的眼泪转移到他的指腹。
晟舟朝我半哄：
“郝安宁，不哭了。”
又是这句话，委屈酸涩顿时无法抑制上涌。
见我又红了眼眶，他拇指指腹半摁着我的脸：
“别哭了。”
他深深看着我，眉头半皱，像在下什么重要的决定，半晌，叹息道：
“你赢了郝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