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陈谦在陆明修面前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跟六娘回去后更是一路无话,不愿意自己最狼狈的样子被六娘看到。
六娘见状,心中自然是畅快的。
只是她很清楚,此时不能招惹陈谦。有了安然的承诺,六娘心中有了底气,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和离更重要了。她恢复了斗志,不会在这时触陈谦的霉头,闹出风波来。
陈谦脸色沉郁的持续到回家,与先前意气风发的陪着六娘出门不同,回来后陈谦脸色可是出奇的差。
六娘好心情的看陈谦回府后直接去了书房,即便陈谦连场面话都懒得跟她说一句,六娘走回院子的步伐也愈发轻快。
即便她心中仍旧对安然肯花力气帮她存有疑虑,却也相信安然不会骗她。
要怎么跟许蕙取得联系呢?
许蕙被丁氏的人看管起来,她在陈府又没有自己的势力,想要避开陈谦和丁氏去见许蕙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是她躲躲闪闪的,反而会引起两人的怀疑。简直是弄巧成拙。
是以这件事得正大光明的去办。
六娘换了出门的衣裳后,一个人坐在房中默默的筹划着。
出了许蕙的事之后,她对陈家尤其是陈谦心灰意冷,许蕙到底怎样她都懒得去管。到现在她都没有对许蕙这个人有清晰的印象,应该是个娇俏妖娆的丫鬟罢?到底也是把陈谦迷得光天化日下就上下其手的人。
她会如九娘所说,是个聪明的人么?
六娘心中还是存有疑虑,不过九娘分析得也在理。
“大奶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六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通传声。
丁氏那儿的耳报神也太快了!她才回来,丁氏便即刻派了人过来。
若是往常六娘还能推脱一番借故不去,可她心中清楚,这会儿推脱了,兴许丁氏就要即刻亲自过来看望了。想了想这两种可能都着实烦人,六娘只好应了一声,对着梳妆镜抿了抿发鬓,披了件大毛的斗篷便出去了。
丁氏想打探什么消息,六娘心里头明镜儿似的。无非是九娘都跟她说了什么,为何特特邀她过去。
为了应付丁氏,六娘已经暗自编好了一套说辞,只等她问。
果然到了丁氏房中,丁氏满面笑容的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你们也是,不必记着回来,家里头又没有需要你们操心的事!好容易跟妹妹见面,你们姐妹多聊聊也无妨!”
莫非丁氏还做着攀附平远侯府的春秋大梦?
六娘在心中哂然一笑,腹诽为何丁氏不去找她儿子问。
是了,丁氏叫她的时候,分明是他们回府已经有了一会儿,不是他们才回府。她才不信丁氏是体恤她劳累,若是真的觉得她劳累,为何不晚上等她来请安时再问她?
而这空出来的一会儿,想来是丁氏先去找了自己儿子罢!
陈谦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能有心情应付丁氏才怪,所以丁氏问不出陈谦什么,才叫来了自己。
“知道母亲体恤我!”六娘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她柔柔的笑道:“我和九妹妹在一处说话,大爷同侯爷在一处说话,听九妹妹说,仿佛是大爷跟侯爷说还有事,这便带着我早早回了家。”
平远侯也在府中?丁氏先是眼中闪过精光,旋即便也明白自己儿子恶劣心情的由来。
她自然记得陈谦说过喜欢安九娘,一定要娶到安九娘的话。如今碰上了安九娘的夫君,还是陈谦遥不可及的位高权重之人——自己儿子的自尊心有多强,丁氏很清楚,恐怕这就是方才陈谦不痛快的缘由吧!
“原是这样,左右都是在京中,走动起来也方便。”丁氏笑道:“改日你把九姑奶奶请到咱们府中也是一样的。”
六娘笑着答应下来。
“我记得九姑奶奶家有个哥儿,说是十分伶俐的。”丁氏开始旁敲侧击的打探安然为何要找六娘过去,她甚至还拐弯抹角的问到了念哥儿。“九姑奶奶极为宠爱他的。”
六娘面上的笑容不由一窒。
念哥儿再怎么受宠爱,他的身份仍是庶长子。说来也奇怪,毅郡王府和平远侯府都闹出庶长子的丑闻来,偏生这两家的女主人都出自南安侯府。丁氏偏要提这件事,莫非是要她也接受庶长子?
丁氏的脸也太大了,陈谦算什么,也配跟郡王世子、侯爷比?
“您说的是念哥儿罢!”六娘笑盈盈的接话道:“可不是,他被养得雪玉可爱,聪明又懂事。”
六娘的话音未落,丁氏便趁机发挥道:“可见这孩子养在谁身边就跟谁亲。”
果然是在这儿等着她。
“陆侯爷长了九娘好些年,原先身边有个服侍的人也正常。且陆侯爷在先前也告知了九娘,有这个孩子在。”六娘不软不硬的道:“九娘尊重理解侯爷,自是没有异议。人家陆侯爷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九娘!”
言下之意就是陈家试图隐瞒,装出陈谦房中干干净净的样子,如今事到临头了,才逼着六娘接受。
如果真的只是个庶长子的问题,自己又怎么会闹成这样?她还是个庶女呢,就一点儿都容不下人?
六娘突然觉得疲惫,若非陈谦对她愈发不尊重,只把她当做泄-欲的工具,言语间更是恨意重重,以欺辱她、看她痛苦为乐,两人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这样的日子有何趣味?
丁氏没想到六娘会如此直白的挑破了,面上也觉得讪讪的,不好再深劝。
“自然家中现有嫡长子才是最好的。”丁氏自己本身就是嫡妻,也是要站在六娘的角度说话的。她看着六娘,语气中透出一丝期待。“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六娘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害羞的低下了头。
“你们小夫妻拌嘴也有的,可夫妻间哪有仇人呢?”丁氏劝六娘道:“谦哥儿是有些倔,一时间回转不过来,可他心里头是有你的。”
六娘微微颔首。
丁氏还是要借机劝和她跟陈谦……既是如此,何不通过丁氏,见上许蕙一面?
想到这儿,六娘突然开口道:“娘,我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便是了。”丁氏答应的痛快。
六娘轻轻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我想见许蕙一面。”
丁氏不由眼底闪过一抹愕然,这还是六娘头一回提要求,之前六娘都是一种刻意的蓦然忽视,只当许蕙此人不存在。其实六娘头脑一直很清醒,问题出在她跟陈谦上头,犯不着牵连到许蕙身上。
只不过在丁氏看来,还以为六娘已经想通了,要正视许蕙和庶长子的事,不由心中大慰。
“六娘,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见她?”只是丁氏仍是不放心六娘,生怕六娘跟许蕙闹个鱼死网破,许蕙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丁氏脸上越发亲热的笑容,让六娘觉得恶心。六娘勾了勾唇角,反问道:“莫非您担心我会伤害许蕙不成?”不等丁氏说话,六娘便自顾自的道:“您大可以放心,害了许蕙母子的性命,大爷还不得找我拼命?许蕙板上钉钉已经是大爷的人了,我好歹是她的主母,总要见一见的罢?”
听了六娘的话,纵然是丁氏也觉得面皮发烫。
“六娘,娘没这个意思。”既然六娘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丁氏总要给她这个面子,若是六娘能主动接纳许蕙,那便再好不过了。“这是这两日许蕙身子不大好,用药整个人没精神,在你面前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过两日娘让她去给你请安好不好?”丁氏语气中已经带了些哄劝的意味。
六娘还是懂得见好就收的,既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故此便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道:“那便听您的安排。只是她身子弱,别折腾了,我过去看看便是了。”
丁氏高兴的连声答应下来。
六娘本就跟丁氏无甚话可说,故此她很快便告辞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因为许蕙的事情打岔,丁氏倒忘了继续问她九娘
不出意外的话,陈谦应该几日都不会过来了。自己今日算是看了他一场笑话,他在自己面前倒是很威风,可在陆明修面前,他还不是灰溜溜的像个丧家之犬?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她说服许蕙帮忙了。
她要好生掂量一番手中的筹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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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六娘是了解陈谦的,陈谦这两日都没回房中,而是留宿外书房,六娘一个人乐得清静。
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见到许蕙,最好两人能立即统一战线。
虽说六娘心急如焚,面上却并不露出半分来,从没催过丁氏一次,她的心态比原先好了许多,也开始在闲暇时做绣活了。
眼见三娘要生产了,她是要送上礼物。毕竟在帮她和离的事情中,三娘也是出了力的。六娘顿时意识到家中姐妹的重要性,这一回若是没有三娘和九娘,恐怕自己断然没希望和离的。
终于这日用过了午饭,丁氏院里的丫鬟来请六娘过去西边的偏院中,这是请她去见许蕙了。她一直疑心,这两日是丁氏用来做准备,教许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一会儿自己可要好生琢磨她话里的真假。
六娘款款的起身,从落地穿衣镜中确认了自己的妆容无可挑剔,衣裳首饰也能透出她作为正室嫡妻的尊贵来,便不疾不徐的跟着那丫鬟走了。
此时她的心中很是矛盾。一方面她必须要争取许蕙的合作,一方面她又不想沦落到去讨好一个连妾室都不如的人。
言行上自然不便带出来,六娘只好在衣饰上下了功夫。
偏院。
小小的一间院子静悄悄的,从外头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六娘在那丫鬟的指引下,走到了院子前。只见布置十分朴素,简直像是临时才找出这么一处地方来安置许蕙。
到底是原本此处竟是这样冷清,还是丁氏怕她膈应,故意为之?
尽管心中存着无数疑问,六娘还是不动神色的进了堂屋,还没到里屋,只问道一阵药香扑面而来。
“给大奶奶请安。”旁边服侍的小丫鬟和婆子纷纷过来行礼。
六娘微微颔首,面上看不出情绪来。
里屋的帘子被婆子撩了起来,六娘迈了进去,只见床上靠着一个略显憔悴的人。
见六娘进来,她自己扶着床柱就要下床给六娘行礼。
“给大奶奶请安。”一道婉转动人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夹杂了些许怯生生的惧意。
这就是许蕙娘了。
六娘抬眼看她,只见她穿了件杏色的厚棉衣,底下配了条棉裙,与丁氏院中的大丫鬟们穿着打扮俱是一样,并不惹人生厌。仔细端详她的相貌,称不上绝色,却也是个美人胚子。
她眉眼低垂的模样,只看她的侧脸,六娘愈发觉得她有几分像安然。
“起来罢。”六娘不欲为难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待到丫鬟们请六娘在罗汉床上坐下,许蕙小心翼翼的站在她面前,等待着六娘的审视。
“你身子不好,也不必站着了,坐下罢。”出乎许蕙意料的,六娘把她通身打量了一番后,反而态度十分平和。
这是那个据说跑到娘家大闹一场的安六娘么?连丁氏和陈谦都跑去南安侯府给赔礼道歉,陈理都把陈谦给狠训了一通。
六娘的话音未落,便有机灵的丫鬟端来了小杌子让许蕙坐下。
这些天以来,许蕙的日子也尤其难熬。她绞尽脑汁给郑兴递了消息,郑兴处却迟迟都没有回音,后来又被安六娘和丁氏的客人撞破了她和陈谦的私情,从此许蕙便像个隐形人似的,被藏在了陈家。
好容易前些日子郑兴混了进来,她把自己安身立命的秘密都告诉了他。等他半信半疑的离开后,这些日子又没了音信。
难道郑兴真的撂开手了,不管她了不成?
许蕙想到自己曾对郑兴的欺骗和最后的冷言冷语把郑兴赶走,心中愈发觉得心虚。
她正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却听到丁氏派人吩咐,说是大奶奶要见她,要她掂量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身子可好些了?”许蕙仍在猜测六娘的来意,却只听到六娘只是淡淡的问候了一句。
这太奇怪了!
许蕙目光中露出困惑之色。
如果六娘真的是个大度的,何必把这是闹到南安侯府,还让自己在婆婆和丈夫心中留下善妒的印象?直接顺水推舟的接纳她便是,如今态度突然转变,不得不让人生疑。
“劳大奶奶惦记,奴婢身子已经好多了。”许蕙谨慎的回话。
六娘微微颔首,却对一旁服侍的丫鬟道:“你们都退下。”
跟着六娘过来的丫鬟倒还罢了,自然懂得识趣的离开,原本许蕙这儿的小丫鬟和丁氏的人,便有了片刻的迟疑。
“我说话你们没听见?”突然六娘挑起了眉,目光冷冷的扫过她们,扬声道:“还需要我再跟你们重复一遍?”
丫鬟们忙瑟瑟发抖,齐声应了,规规矩矩的退下。六娘带来的丫鬟最后离开,守在门前,无非是防止偷听。
“许蕙娘是罢?”六娘看着许蕙,晾了她半晌,方才道:“我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给大爷生下庶子,之后做个妾?”
“大奶奶,奴婢断没有非分之想!”许蕙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
谁知六娘的眼中却并没有许蕙猜测的嘲讽或是妒恨,反而她的神色太平静了。待许蕙说完,六娘才淡淡的笑了笑,道:“那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许蕙被她弄得更加糊涂。
既不是来宣战,又不是来接纳,安六娘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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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修正在命人全力追查许蕙提供的线索,以及陈谦跟乱党的关系。
“如果许蕙所说是真的,只要盯住了陈理和手下人的举动,便能查出蛛丝马迹来。”楚天泽主要负责追查乱党之事,陆明修主动跟他说了陈家这摊子事,楚天泽建议他道:“正好谭朗的人在扬州,顺道让他帮你查一查便是了。”
陆明修点了点头。
谭嘉娘的养父母的事,是云阳郡主和谭尚书都极为上心的。嘉娘被人如珠如宝的呵护着长大,陡然失去父母,在吴氏手上受到虐待。而如今吴氏竟又想反咬嘉娘养父母一口,他们自然不能容忍。
要找到当时的证人才行,务必不能让吴氏再诋毁嘉娘养父母的声誉,哪怕是把他们留给嘉娘的财产都捐了做善事,也不能落到白眼狼手中。
“对了,还有陈谦跟樊明的接触。”楚天泽把京中这些人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最后收网。“据我手中掌握的证据来看,陈谦倒是跟他们接触不多,至多为他们提供了些银两。”
樊明就是陈谦甚是推崇的樊师爷无疑。
谈起公事的楚天泽还是极为正经的,他手中的折扇一下下敲击着掌心,道:“不过仅这一点,也足以定陈家的罪。”
他桃花眼中轻佻的笑意全无,正色道:“若是你担心你媳妇,就要赶紧把南安侯府从其中摘出来,和离还是别的,也别太顾忌面子了。”
“没错。”陆明修眸光微闪,看到书案上那份调查陈谦的信笺,对楚天泽道:“陈谦自以为算计了南安侯府,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天泽挑了挑眉,“哦?你还有别的发现?”
“是。”陆明修一贯冷静肃然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樊明也正是因此盯上了陈谦。不过若是想利用一个人,总得给他些甜头才是。”
听了他的话,楚天泽皱着眉思索,陆明修脸色这样不好,所以他说的甜头是——
“当初关于九娘的谣言在京中甚嚣尘上,多半便是这位樊师爷的功劳,而樊师爷这是送给陈谦的见面礼。”陆明修缓缓说出了自己这几日来的发现。
一旦确认了这一点,原先令人怀疑却又不能确定的众多蛛丝马迹,便都串联了起来。
谣言固然有它真实性的不可控、有它自己火速的传播方式,可是关于安然的谣言那样邪乎,没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陈谦再厉害,恐怕出了江南的地界,能用得上几分还得另说。在京中他能不留痕迹的做这些事,是有人在背后帮了他销毁证据,帮他善后。
“明修——”楚天泽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愕然,却对陆明修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沉得住气。”
楚天泽自是相信陆明修不是个糊涂的人,只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大局,只是对方伤害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楚天泽不免有些担心。
陆明修收紧了下颌,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刹那间,漆黑如墨的眸子中闪过肃杀和犀利的光,瞬间却又归于平静。“您放心,我懂得轻重。”
不是不收拾他们,只是他们不能惊了樊明,才能把在京中活动的这些人一网打尽。
“看来我们要尽快收网了。”楚天泽薄唇勾起弧度,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陆明修没有说话,眸中的寒意却是一闪而过。
楚天泽还欲再劝陆明修两句,只听外头传来柯林的通传声。
“侯爷,京郊的庄子上传来了消息,方杰亲自送了信过来,说是余公子请您过目的。”柯林在得到许可后进来,双手递上了一个黄杨木匣子。
陆明修没有回避楚天泽,毕竟徐家之事楚天泽是知道的,关于余舟可能是徐家后人的事,陆明修也早就告诉了楚天泽。在必要的时候,楚天泽在云舒面前说说句话,是最便捷的。
他打开了匣子,只见匣子中放了一根乌木簪子,看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上头已经透出油亮的光来。
这根簪子,看起来是有几分眼熟的……
陆明修还在想他该见过这根簪子,楚天泽已经立刻看出了这根簪子的独特之处。他把簪子拿在手中,在雕花处轻轻按了一下,竟发现原本一根完整的乌木簪,竟然分做了两段!
里面露出了一个有些泛黄的纸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