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番外仰望微笑
在西斯法洛斯的梦里，有一个黑头发的人，仰望了他好几万年。
可每当他醒来，只能看着米兰。当她沉眠时，他望着她，那种感觉似乎也有一万年那么长。
他什么也不记得，除了梦里那个人的目光以及……一个自诞生起就放在心头的名字。
西斯法洛斯什么都不懂。
遇到米兰之前，他和桑托里多斯就已经等在那个盒子里。
他是一个粉色的透明团子，而桑托里多斯是一道漆黑的人影。他们的共处说不上和睦。
他有时候甚至不太听得懂桑托里多斯的话。更多时候，他只是在看那个人转来转去。
桑托里多斯的嘴巴一张一合，而西斯法洛斯只是看着。他经常以为桑托里多斯会冲过来吃了他。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
“你这个白眼狼！不行，凭什么我不能收回？啊啊，我到底想干什么？”
……
“我怎么能重蹈覆辙？！西斯法洛斯已经被我掌控在手中了……等等，西斯法洛斯？”
日复一日的困兽之斗，也许已经消磨了桑托里多斯的精神。但西斯法洛斯不懂，他只是感觉那个家伙越来越奇怪。
“为什么你的智力会下降到幼儿水平？！”
叽啾？
西斯法洛斯不解地眨眨眼睛。
他一直以为桑托里多斯和他差不多。于是粉嫩的西斯法洛斯蹦到漆黑的影子旁边，亲昵地蹭了他一下。
黑影却剧烈颤抖着。
“喂！滚开，你这个恶魔！！”桑托里多斯一直很害怕他的接近。
“叽……啾？”他只是单纯想安慰桑托里多斯，但从未成功。
那个盒子里没有时间，至少西斯法洛斯感觉不到。唯一变化的只有桑托里多斯，他越来越狂躁。但无论桑托里多斯怎么发疯，他都只是在加大自己咆哮的声音。
西斯法洛斯连桑托里多斯的心情都没法理解，更不要说感觉到什么不同。桑托里多斯说的没错，西斯法洛斯的心智正处于幼儿认知世界的阶段。
遇到米兰之后，他和桑托里多斯换了个大了点的“盒子”。
在米兰离开寝室，或者睡着的时候，桑托里多斯就会现身，像个神经病一样对他咆哮。他的话其实也就那几句，但总会换个说法。
西斯法洛斯已经不想理那个神经病了。他更喜欢米兰。相比之下，米兰让他觉得很舒服。她时常面无表情，她低垂的眼睑会让西斯法洛斯感到回归怀抱的平静。
米兰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最初，他从她身上找到了桑托里多斯的影子。毕竟与黑色的桑托里多斯在盒子里共处已久，他很习惯那种颜色。而米兰带有的黑色又和桑托里多斯不同，西斯法洛斯仍然不懂不同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更喜欢米兰。
她有一张五官齐全的脸，而且表情到位，从不夸张。
米兰永远不会吵吵嚷嚷，她的话很少。她每隔几日会禁言，这是作为神职人员的一种修行。她只有极少的时候会注意到西斯法洛斯，也很少对他作出回应。
但西斯法洛斯就喜欢看着她。
米兰自己没注意到的事情，他都知道。西斯法洛斯像一个孩子认知世界那样观察米兰：米兰是那样说话的，米兰看书的表情是那样的，米兰生气时会皱眉毛。假如有人做了跟她不太一样的事情，西斯法洛斯都会下意识将两者比较。
比如有一次，他在米兰的班级外碰到一个七彩头发的奇怪女孩，那个人的下巴特别尖，而且眼睛几乎占整张脸的三分之一。他撞到了七彩女孩，对方下意识地？？了一声。
西斯法洛斯不太会形容那种叫声。他只知道米兰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米兰声音低沉，日常说话的语调和她默诵祈祷诗时一样，只是声音稍大些，但也只是保证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
米兰总会在西斯法洛斯主动接近她的时候快速闭一下眼睛，并且下撇唇角。这在西斯法洛斯心目中就是一个标准反应。
七彩女孩过于丰富的表情和生动的肢体语言实在吓坏他了。虽然西斯法洛斯也没怎么看清七彩女孩的脸……他只记得她背后那片陨石坠落的特效，仿佛他的一撞就让这个女孩受到上万伤害。
为什么她的嘴巴可以张那么大，印象里米兰嘴角的上下变化弧度从不超过15°……七彩女孩肯定要干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来报复他！比如召唤神龙？
米兰午休时给他讲的睡前故事极大程度拓宽了西斯法洛斯的想象力。西斯法洛斯想到种种血腥场面，当时就慌了。
虽然他也对撞到别人感到抱歉，但是对方声势浩大的样子让他有点怕。他下意识想躲到米兰背后，这种想法自然得如同孩子寻找父母庇护。
虽然米兰过了一会才把他从七彩女孩手中夺回，西斯法洛斯还是感到温暖。米兰的体温真的比他高好多……
米兰愿意为了他与七彩女孩交涉。
即使当时已经变方了，并且被米兰坚实有力的臂膀拥着，西斯法洛斯还是被七彩女孩的声音吓得想哭。他很快把七彩女孩拉进了桑托里多斯所在的分组。
他害怕雪白的脸和红嘴唇，绿睫毛和时常变色的瞳孔也让他深感惊吓。西斯法洛斯隐约知道七彩女孩对他很感兴趣，可他真的只想被米兰养着，七彩女孩的表情都太夸张了。
而且七彩女孩为什么那么热情？西斯法洛斯睁大眼睛看着米兰，黑发的姑娘的唇角并无弧度。
刚认识米兰的时候，他知道她时常不开心。他希望她露出笑容，哪怕她本意并不在此。希望她露出笑容，就是希望她变得开心。
所以他偷偷动用米兰的成就点，给她兑换心情指数。出于私心，他还想看到米兰的脸上出现更生动的表情。虽然他也很喜欢不笑的米兰，但假如她能对他笑笑，他会获得充溢内心的满足。
——他可以改变米兰的生活，让她变得愉悦。就像她进入他的生活，给他带来改变那样。
兑换来的欢悦很短暂，但西斯法洛斯觉得很好，他同时相信未来他能把这种欢悦串连起来——去贯彻她的整个生活。
因为米兰的存在就让他很快乐，仿佛徘徊的独木舟终于有了港湾。
当米兰心情回落，她卸去微笑，用漆黑而宁静的眼睛注视他。她什么都没说。
正如米兰时常说：你开心就好。西斯法洛斯知道，米兰愿意包容他所做的这些。虽然他不知道米兰为什么如此宽容。
只有米兰的态度对西斯法洛斯来说正好。
她总是很适度地注意他，比如他饿了，她就会给他吃的；他舔她一下，她就会直愣愣地用黑眼睛注视他；他跳到她面前，她会装作没注意，又突然出手抓住他。
米兰脸上总是没有表情，但她看人的眼睛很专注。
当然，她偶尔也有表情变化。据西斯法洛斯观察，米兰总认为自己的表情变化可以传达她的思想，可事实是大多数人甚至发现不了这点细微的面部表情。
米兰以为自己“撇嘴”了，但除了一直观察她的西斯法洛斯，很少有人能发现她的小变化。
米兰皱眉的动作很浅。在西斯法洛斯眼里，那让他感觉温柔舒适，而且很好看。
西斯法洛斯有时认为自己表情浮夸，他能感觉到自己总对着米兰傻笑。幸好米兰似乎从未因此嫌弃他，她甚至有时会回以微笑。
别人都不能看出米兰的微笑，只有西斯法洛斯能发现。别人都很难等到米兰的微笑，也只有西斯法洛斯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等待她。
他觉得米兰和她的表情一样，有种不易察觉的温柔，而且米兰自己也没有自觉。
对米兰来说，很多事情不值一提。西斯法洛斯知道，米兰喜欢走神，有时候还会突然露出很阴沉的表情，那时的米兰才是在想“重要的事情”。可他还是很喜欢米兰为他做的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米兰会在午休时间拿出一本黑|童话，面无表情地给他讲一刻钟。
“听完这个故事就好好睡觉！”米兰不知道，上个礼拜她第一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微笑了。
米兰会带着他冥想，虽然西斯法洛斯总是不过半分钟就睁开眼睛，然后盯着米兰看。
“只有集中和专注才能更好地提高你的精神力！”米兰不知道，她瞪完他之后，嘴角稍微弯了一下。
米兰会陪他散步，通常是在她半夜被他吵醒的时候，一脸黑气地带着他欣赏月色。
“……”米兰不知道，她沉着脸注视他，有时会忽然微笑起来。
米兰只有在极少数时候会注意到自己的微笑，而西斯法洛斯在一天天的相处中记住了她的每次微笑。西斯法洛斯喜欢米兰的微笑，那一般说明她心情不错。米兰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多摸摸他。
米兰不把料理他的日常当成一回事，只是默默地操持一切。她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放下自己的事情，把他照顾好再离开。
米兰真好看。她微笑时，西斯法洛斯很想对她说。
“叽啾～”这是藏在一成不变的语句中，更为热烈的感情。
“不许叫了！”米兰斜了他一眼，“我是不会给你吃史莱姆的。”
为什么米兰知道他很想吃史莱姆？西斯法洛斯想，他明明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她却能明白他心底深藏的愿望。
“嗞溜～”
他从不压抑自己心里的喜欢。
“我再次重申，敢吃史莱姆的话，我会把你扔出去！”米兰几乎不可见地皱着眉头。
要是不吃史莱姆，米兰就会一直养着他的话……
真是太好了！即使语言不通，他们也能明白彼此所想。西斯法洛斯想到这里，弯出幅度夸张的笑容。
米兰看着他，像是被西斯法洛斯的笑感染了，她没发现自己嘴角上翘。
有米兰在真是太好了。无论外面的其他人笑得多惊悚、哭得多骇人，他都有米兰。只要抬起头，他就能看到米兰的脸。她表情淡淡，当她露出微笑，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发现。
他甚至希望仰望时那种经过了一万年的错觉真实发生。
米兰正伏案写信，那是寄给她的朋友塔西的信。米兰面无表情地念着所写的内容，以检验语句是否通顺。
“……希望你能减肥成功，到时我会真诚送上‘这腿够我玩一年’的赞美之语。”为了展现亲和，米兰时常写一些比较粗俗的话。
西斯法洛斯静静地听着，米兰的声音很悦耳，语调并无起伏。
在这个宁静的时刻，西斯法洛斯开始思想。
“阿盖斯妮。”西斯法洛斯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这个名字铭刻于心。但他能从呼唤阿盖斯妮之名中感受到永恒的脉搏。
阿盖斯妮，母亲。
米兰。
米兰……
窗边的天光将米兰的侧脸照亮，她很白，而且轮廓清瘦。西斯法洛斯看见她的黑发被微风吹起，很轻微地晃动着。他不知道米兰对他的意义，但他愿意将她放在与阿盖斯妮同要重要的位置上。
风来了。
书桌上摊开的童话书发出哗啦啦的翻页声，米兰将碎发理到耳后，合上了那本书。金属质地的锁头上流过一道反光，童话书边微尘飘扬。米兰则重新拿起鹅毛笔，什么也没有过多留意。
“风吹过庞贝加的高山，是时空让它在那里徘徊一万年。”
米兰低声念着，这是一句赞美诗，时常被引用于朋友间的通讯，“愿我们的信仰和友谊长存，如那不逝之风。”
她的表情很圣洁。
信写完了。米兰像是早就知道他的守候，直接转头望着他，乍看上去面无表情。
“今天的午餐还是神兽口粮，必须通通吃光！我可不希望你成长为徒有其表的菜鸡。”
明明生活平静，他不知道米兰为什么执着于给他加武力值。米兰也不像七彩女孩那么受欢迎，虽然他认为与人决斗的情节很酷，但米兰似乎招引不到什么竞争者……
但还是变得强大吧。只要她是那么希望的。
他只知道，这张脸上的微笑，够他仰望十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