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夫妻
山中的小山村炊烟袅袅,望去翠绿一片,不止是这满山的竹林翠绿,连那用竹子做成的房屋都还是翠绿的,除却有一户人家的竹屋已经褪去青衣,发黄发白了。
人人都知道这户人家住的是一对老夫妻,从三千青丝执手到这白发暮年的恩爱两不疑的夫妻,这一山的竹林便是妻子念念给丈夫阿顺种的。
那妻子念念,最喜欢听人称赞这竹林了,每每有人称赞的时候,她便会笑得两眼弯弯,道:“我夫君便像这竹林一般,满袖装的不是清风,而是暖暖春风。”
但是谁都知道,念念还是为了这竹林跟丈夫阿顺红着脸吵了一架。
那时候竹林刚长成,阿顺便带着锯子上山砍了百余根竹子下来,还当着念念的面把那些竹子给处理了,念念就此放出狠话要和离,出去了好多天都未曾回来过,阿顺也不曾着急,就埋头,不分昼夜的处理着竹子,不消多久,一座漂亮的竹屋便在阿顺的手下拔地而起,只是漂亮是漂亮,但还能有那妻子念念漂亮?人人都骂他蠢,坏了妻子念念的竹林情意不说,还弄丢了那娇妻念念。
后来阿顺终于起身出了山村去找念念,却走了不过二里路就在一处凉茶摊子挪不动脚了,日日在那凉茶摊子喝茶,一喝便是一日,听说这凉茶摊子是隔壁村一个丧夫带娃的女子开的,都不知道其姓名,只知道她死了的丈夫姓陈,大家便也都叫这个女子陈寡了。
村里的人都说阿顺这是忘了结发妻子,要娶这个陈寡了,只要是路过那凉茶摊子的村民就会啐阿顺和那个陈寡一口,不过往往那个陈寡都是被阿顺给护在了身后。
“多谢公子又护了小女子一次。”被阿顺起身护在身后的阿寡,看着阿顺俊朗的侧脸不由得红了脸,其实她也不过二十又五,虽十五六就嫁人了,现在却还是能为男子脸红心跳,比如这个阿顺,所以即使她已经是个丧夫的妇人,孩子都好几岁了,可她还是会情不自禁把自己当作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来看。
阿顺看着那个向他们啐口水的村民离去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立马便走开换了个与陈寡有些距离的位置坐下,学那些读书的公子爷摇了摇手中的旧骨扇,微微一笑,恰到好处的疏离感:“不知夫人何时把妻子还给在下呢?”
陈寡也只是愣了愣,满脸诧异,随后才记起来这个男子好似是来寻妻的,但她只是那副不知所以的可怜神情:“公子已经有妻子了吗?”
“方圆十里的村民都知道傻子阿顺为了几根竹子弄丢了娇妻念念。“阿顺虽然居于山林,却丝毫不似山野村夫,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难言的贵气,此时笑不是笑,而是给人无言的压迫。
念念也曾怀疑过,问他是不是什么走失的富贵公子,他只是说儿时读过几年的私塾,所以才娶得了她如此温柔貌美的妻子。
“这茶是吾妻念念的独门秘方,全天下只她能泡的出这般甜沁不腻的茶。”阿顺端起黑白相间的瓷碗饮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最爱这口茶了。
其实他也不爱喝甜茶,每日喝的都是那苦心茶,念念嫁与他后,便说与她的每一日都要是甜的,不准他再喝苦茶,她爬高山找可泡的植物,又用沸水无数次尝试,弄的满身是伤才研制出了这般甜沁不腻的茶。
阿顺看着后面那间茅草屋,她曾说这茶只泡于他喝,如今却是轻易就给了别人。
陈寡讪讪道:“前些日子是有些一位姑娘路过,见我孤儿寡母的可怜便教给我了这解渴的甜茶。”
“你头上的簪子是我在她生辰的时候赠与她的。“阿顺看了看站于眼前的陈寡,那头顶上的珠钗在阳光下闪着耀光。
陈寡只是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丝毫不慌:“那位姑娘很好心,见我满身是素,便赠与我这支簪子。”
阿顺打量着这个满嘴谎话的妇人,在看到妇人手腕上那圈翠绿后,直接把瓷碗重重掷在桌上,起身便要走,走了没几步后,还是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里清晰可听见那再也无法压制的怒气:“念念!若是你再不出来,你的夫君可要被别人抢走,喜当别人孩子的爹了!”
只是没有人来解他的怒气,没有那个熟悉中的声音,暴跳如雷的说着“你敢!?”
“公子,许是你家娘子不会回来了。”陈寡的声音这时候又柔了一些,尽显她曾为人妇的柔情和韵味,“若是公子想念你家娘子的茶,还可日日到我这来。”
阿顺没有答话,眸子微微一眯,突然转身看向那间茅草屋,像是发觉了什么一样,抬脚径直往那边走去,用手撩起粗布帘子,就瞧到一挽发,穿着青烟罗裙的妙龄女子被麻绳捆手束脚,白粗布塞在嘴里不能言语,只能发出呜呜一样可怜的呜咽声,不施粉黛的干净脸庞,一头极好的乌发,首饰全都不身上了,一身青烟罗裙被穿的恍如竹林中走出来的仙子,不是他的吾妻念念,还能是谁?
“阿顺……”被拿走口中物的念念一张口就湿润了脸庞,泪眼婆娑的看着满眼悲愤的男子,“我日日为你泡茶,还为你种了一山的竹林,你可不能这么不知好歹被别人勾了去,还去做别人孩子的爹。”
念念全然不哭诉自己所受委屈,于她来说,自己满心去爱,日日服侍的夫君不要她了,这才会是她唯一的委屈。
阿顺颤着手解开麻绳,一把将女子搂进怀中,轻轻伸手拍着女子的后背,先前的那些怒气好像只是过眼云烟,放柔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种无奈的骄纵:“在家的时候,为夫便跟你说过,世上坏人比好人多,你偏不信,这下以身试法该知道了吧。”
“知道了。”被一把抱起,往外走的念念赶紧伸出双手搂着阿顺的脖子,使劲的点了点头,“我以为生的那么美的女子,又有孩子了,该是个善良的,便把甜茶教给她了。”想起前面那个陈寡说的,立马抬头逼阿顺直视着自己,认认真真的道,“那簪子是她把我绑了后,自己拿走的,还有我们成亲时你给我的翠玉镯子也是她抢走的,我还没有善良到把夫君赠的东西也送出去。”
阿顺只是点点头。
念念却是急了的:“你点头干什么啊,赶紧放我下来,我要去拿回来。”
“你看看你手腕。“被怀中人挣的有些站不稳了,只能无奈的开口道。
念念的手腕已经戴着那只翠绿镯子了,翠绿的玉里还有两片竹叶在,她抬起手放在暖阳下,细细欣赏着,任由自己的夫君把自己抱回家。
她没有问镯子何时戴上去的,也没有问怎么拿回来的,就好像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因为这个男人砍了她的竹子才生气跑出来的。
他们刚到村口,就被那些村民围观着,还有好心的妇人向念念告状,说阿顺趁她不在的时候,跟一个丧了夫还带娃的女子整日呆在一起。念念听后,便会装模作样的学那些悍妇一样,伸手拎着夫君阿顺的耳朵,嗔怒道:“我不过是几日不在家里,你的胆子还真是大了。“
阿顺只是笑笑,然后将妻子念念拎自己耳朵的手握在手里,亲一亲,就牵回了那座漂亮的竹屋里。
“我真的从来不知道夫君你还有这么好的匠心工艺。“念念看了,也没有多生气。
阿顺眉眼间有些得意:“为夫特意为念念学的。”
念念瞥了眼,脸上没有半点兴奋,反倒嘴角垂的很低,之后便提脚转身回以前的木屋了。
独留青灰衣袍的阿顺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