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抓药 下
这是家很干净很整洁的药铺,浓郁的草药味,还未等进屋,便已扑面迎了上来。
这家药铺很安静,没有伙计,也没有来抓药的人。
只有一个矮胖的掌柜,笑站在药柜后,望着林义绝。
掌柜的面容很憨厚,笑起来也令人十分亲近。身上穿着一件羊绒皮袄,似乎已经很久不曾洗过,显得有几分油腻。
“掌柜,抓药。”
林义绝将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了矮胖的掌柜,声音很淡漠。
那掌柜似乎并不在意林义绝的态度,笑着接过药方,草草扫了一眼就开始转身抓药。
几包药很快就被抓好,然后掌柜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将药包缓缓的递到了林义绝面前。
林义绝却只是冷冷的站在原地,没有伸手去接。
掌柜的手掌粗胖而短小,从递向林义绝草药的角度能看到他手指上有很多老茧。
此刻他正尴尬的把双手递在半空,偷眼看林义绝似乎又没有接下的意思,就有心把手收回来,但手上又是林义绝要抓的药。
他就这么不知所措的在林义绝面前弯腰站了很久,脸上始终保持着憨厚的笑容,只是笑容中似乎隐藏着几分尴尬。
林义绝与掌柜对峙般站了很久。
但终究总是有人要动的。
林义绝缓缓的,把那只没有握刀的手伸向那包药草。
就在这时,那掌柜突然面目一变,一脸皎洁得意的看了林义绝一眼,然后直接将手中药草向着林义绝眼前一扔,挡住了林义绝的视线。
然后他整个人凌空向后翻去,手臂一抖,一柄乌黑的飞刀便已落入手中。
飞刀入手,那长着厚硬老茧的手指精准而自然的握住飞刀刀柄,扬手便欲抖出。
飞刀泛着寒芒,掌柜眼中也满是阴森恶毒。
他料定自己这苦练了三十年的独门暗器,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必然不会失手。
一切发生的急如骤雨,矮胖老板的一系列动作也紧紧是发生在转眼之间。
药草还在空中散漫的旅行。
就在矮胖老板身形翻起一半,抖手欲甩出飞刀的那一刹那。
林义绝的刀,已然出鞘。
那是一把无情的刀。
纵然,被药草遮挡了视线,但那雷霆万钧的一道流光还是精准迅疾的隔断了矮胖掌柜的咽喉。
矮胖掌柜的身体迅捷的向后翻起,却又在半空中突兀的摔落在地上。
弧度优美。
没有血液狂洒,因为血液还没来的极反应。
直到第一滴殷红的血滴渗出在他的脖颈上,才有第二滴第三滴,然后喷如泉涌。
矮胖掌柜用双手捂住他的咽喉,在地上艰难的向后靠去,他的眼里此刻充满了惊恐与悔恨。
血液捂不住的向前方飙射,那掌柜的最后却只是惶恐的指着林义绝咯咯叫了两声,便不甘的奔赴死亡。
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出现在这个消瘦的少年面前。
但是,老天从没有给人第二次机会的习惯。
林义绝默默的注视着地上的尸体,与那柄短小的飞刀。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细节决定成败,你的破绽太多了。”
一家干净整洁的药铺,本不该有一个衣衫油腻的老板。
一双长年抓弄草药的手,也不可能满手指都是粗糙的老茧。
易无维写下的潦草字迹,更不可能随随便便的一扫,就能把上面的内容全部认出。
漏洞百出的蹩脚刺客,怎么会在这里等待着自己?
难道是易无维故意将自己骗来?
林义绝并不确定。
地上的飞刀,应该是白钢铸成的,现在却呈一片乌黑色,显然是被蹴了毒。
江湖上的暗器也是一门武艺,并非是让人唾弃的旁门左道。
但是在暗器上蹴毒,就绝不是个正派人物该做的事。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通常只有下五门的那些败类才用的屡试不爽。
林义绝本想一走了之。却不禁心念一动,撩开通向后堂的棉布帘子走了进去。
后堂的布局很普通,也很简洁。
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个有些年头的老柜子。
这里到处弥漫着血的腥味,地上倒着两个老人。
猩红的血液已经渗红了他们身下的地板。
一切都如林义绝猜测的那般,外面药铺的掌柜如果是个下五门的刺客临时假扮的,那么他绝对不会放过原来的掌柜。
林义绝现在只想探测一下,他们是否还有鼻息。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身体已经硬透了。
在她旁边躺着的也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
他的伤口在腹部,并不致命,却也因流血过多而奄奄一息了。
看来他们遇害的时间,并不很远。
也许就在林义绝走出不归苑,然后缓慢的穿过街道的时候……
老头眼看活不成了,却对林义绝招了招手。
林义绝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了老头耳边。
只听老头沙哑着喉咙,断断续续的说道:“他要杀的人……是……是你吗?”
“是。”林义绝点头承认。
老头的声音弱了下去“哦……”
话音方落,压在身后的手忽然间抽了出来,那双干枯的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把剪刀,老头的眼角流下了一行眼泪,剪刀便朝着林义绝的额头刺了过来。
林义绝还是静静的蹲在老头身边,老头那憎恶的眼神,与紧握的剪刀,却让林义绝生不出一丝闪躲的念头。
剪刀挥到一半,就突然止住了去势,然后滑了下去。
显然是老头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义绝在老头身边,怔怔的蹲了很久。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老头一手攥着剪刀,另一只手还死死的握着老太太的手。
他们本不该死的……
林义绝走出那间药铺的时候,整个药铺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林义绝不曾回头看上一眼身后的火势,只是缓缓的握着那柄雪白的刀,走向了对街的不归苑。
刀,握得很紧。
林义绝微眯的眸子里,一抹哀伤渐渐的沉入眼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是决绝。
有一句话,他想对着那对老夫妇的尸体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该死的人是我,但是我却不能死,因为对我而言,还有更该死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走回不归苑的时候,易无维跟夜天迟正站在不归苑的门口眺望药铺的火势。
夜天迟见了林义绝,就立刻迎了上去,古怪道:“我说,该不会是对面没有那叫花子开的药,你一怒之下,放火烧了那家药铺吧?!”
林义绝没有理会夜天迟,只是沉默着继续走着。
易无维皱着眉头,看着林义绝的手上,除了一把雪白的刀,却没有抓来的药草。
正欲上前询问,又发现那淡漠的少年,此刻握刀的手,却已变的比鱼肉还白。
是因为握刀太过用力了吗。
林义绝独自一人走上楼梯,那是一道消瘦而孤独的背影。
他没有看易无维一眼,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
——你可以挥刀斩断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咽喉,就本不该去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