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朝阳
“我说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炮打到舰桥，一举瘫痪掉敌舰的中枢指挥系统，然后再用小炮轰击它的引擎，具体的位置等我过会儿给你们标。”
飞车急速行驶着，杨凯的大脑却一片纷乱，虽然之江就坐在自己的旁边，开着飞车，对自己问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但是他回答得都很不细心，甚至有时候没法集中注意力听清之江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因为在杨凯的大脑中，一直闪烁着那个声音，像蚊蝇一样小声，但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杨凯大部分时候都听不懂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该死……能不能别叫了……
杨凯忽然烦躁地拍了一下车门，正在说什么的之江猛地停住话头，显然是以为杨凯是在对自己发泄不满。杨凯连忙转头望向之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对不起，我脑子里一直有声音叫个没完。”
之江看了一眼杨凯，忧心仲仲地说：“你的脸色看上去的确很糟糕。”
杨凯苦笑一声。
“但是不应该啊，我们对你做的神经改造都是最正常的，按理来说不会让你的大脑发生改变才对。唯一有可能有问题的……就是那条手臂了……”之江看着杨凯的右臂，虽然现在杨凯已经穿好了衣服，但似乎仍然能隐隐看得到蓝色的荧光透过衣物亮起来。
“我需要怎么保养这些玩意儿？”杨凯似乎不太愿意谈论自己的手臂。
“定时充电就行，电池的寿命很长，但最好还是十年更换一次，到时候欢迎来这里。当然，如果你要自己换的话问题也不大，只要有一间手术室可以进行麻醉。”
“听起来真不像是一个人类该做的事情。”杨凯冷笑一声。
“说回刚才的话题。”之江皱眉道，“我们这边的防空火力严重不足，除了乌尔班大炮之外，只剩下一些普通的高射炮，那些火力怕是只能打下邦联的战机，对那艘军舰可能不会有什么帮助。”
“我的那艘飞船。”杨凯皱起眉头道，“我不是让你们把那艘飞船开到前线去吗？”
“没错，它已经在路上了。”
“那艘飞船虽然是单人驾驶，但也有一定的战斗力，它的弹药库里有三枚‘湿婆’导弹，我有权限解锁保险。“杨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到用你们的重炮打掉了敌人舰桥，我就可以驾驶着飞船发射。”
“‘湿婆”导弹？”之江的瞳孔慢慢缩紧，沉默了半晌忽然，“它的威力大吗？”
“是一种战术核导弹，其实说穿了没什么稀奇，旧地球人称其为‘冲击波弹’，很早的时候就发明了。”杨凯说完之后，摇了摇头，似乎想用物理的方法把那些声音驱赶出脑海，“核弹在太空中的威力非常有限，很少使用。所以邦联一般会把这种小型核弹配备在小船上防御用。在地球环境内，‘湿婆’导弹的热能和冲击波杀伤还是很大的，而且核辐射也不高，部队可以在爆炸后的区域直接作战。用它直接轰击敌舰的引擎，那艘船不散架都是好的。”
“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核弹这种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你们机械镇在赛博格技术上的发展超乎我的想象，但你们为什么在武器方面这么原始呢？”罗青皱眉道，“机械镇不需要战争吗？”
“赛博派和人本派的争端虽然历史悠久，但是以前一直没演化为大规模的战争，顶多只是赛博之光会发动一些恐怖袭击。”之江叹了口气，“但是这三四十年来，什么都不一样了。双方的战斗越来越频繁，但是因为机械镇的总人口太少，又是整个西部最重要的贸易中心，所以战斗的规模也一直不大。各个狩猎小组完全演变为全副武装的火力小组也不过是这些年的事情。”
“懂了。”罗青淡淡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但是在杨凯的脑海里，那个执着的声音还是在不断地念叨着，有的时候是那句s堡，有的时候是数字，有的时候又是自己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他不知道那个声音为什么要一直念叨这些，他现在几乎要被逼疯了。
“到位置之后，你告诉我方位，我要去s堡，不然我就不解开战术核弹的保险，也不给你们说明cas级旧地球制式战舰的舰桥位置。”杨凯似乎想起什么般，抬起头看着之江。
“你真的疯了，我告诉过你很多次，s堡你不能去。”之江的眉头皱得很深，“坦白告诉你吧，大熊虽然接过了指挥权，但是他没有足够的战术素养，如果让你来当他的副手，我们才有获胜的希望。”
杨凯也皱起眉头，狠狠地摇摇头，“我刚刚打输了一场仗。”
“这二者没什么关联。”之江的声音大了起来，“潜入的事情可以交给别人，比如罗青，你必须在指挥员的岗位上，带领我们打赢这场仗，我们都没见过那种军舰，只有你才有这个能力。”
“我为什么要为你们而战？”
“如果你想接回木老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做！事成之后，你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
杨凯陷入了沉默，他咬了咬牙，砸了一下车门，这次的确是为之江砸的了。他来地球只是来安装这条该死的胳膊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算这条胳膊已经安上了，他还是无法摆脱机械镇这个大漩涡。现在这个漩涡已经把自己和罗青完全卷了进来，越陷越深。
他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如果他开着那艘飞船走，没人能拦得住自己。可是他没办法，就算他真的要抛弃那块芯片，大脑中的那个声音也会不断纠缠着自己，就像一个幽灵，而这一切都会成为自己的责任。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办法抛弃那块芯片，那是他接下来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那群该死的赛博人畜生，他们早就不是人了。如果可以的话，杨凯真的想把他们都杀光，这些日子，杨凯积攒了太多的怒气，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对象。赛博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一下子比“乌有之乡”还要不堪。
“我说，你们就这么给我安排一个潜入的任务真的好吗？”罗青苦笑道，“我又不能飞天遁地。”
“大熊给我说过你的能力，他说你当时把整座城都包裹住了，那座绿城中的植物费尽全力也不能近你的身，你随手一挥，就能在巷道中掀起一场风暴。”
“也不算夸张。”罗青露出一丝苦笑，“但我现在没办法动用那种能力，一来没有足够的养料，二来一旦过度增殖纳米机械，第二次触动‘纳米奇点’，不仅我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体内的恶魔也会跑出来，把你们全都吃掉的。”
之江皱着眉头看了罗青一眼，“这个比喻我很不喜欢。”
“这不是比喻。”罗青叹了口气，“这是事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在你们身边待着比较好。”
“你当时应该救木老。”杨凯冷哼一声，没有回头，“你明知道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们两个。你现在又在逃避，这是你的责任，罗青。”
“我不想和你纠缠，杨中校。”罗青有点厌倦地叹息道，“木老当时在另一个角落，我又不是神仙，你自己还不是靠我才逃出来的？”
杨凯顿觉理亏，便也不再说什么。罗青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只好点头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们，我去潜入s堡好吧？”
之江听到罗青竟然真的答应了，却也吃了一惊，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杨凯点了点头，却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听着飞车引擎的声音，感受着打在脸上的风。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般，侧身看着之江，“k是技师吗？”
“不是。”之江摇摇头。
“我想也是，不然他也不必抢木老了。可是在之前，他们赛博之光的技师是谁呢？”
“之前的那个叫做s，他的年龄几乎和s堡一样大，但是去年，他突然暴毙。”
“暴毙？”杨凯皱起眉头。
“是的。”之江看了杨凯一眼，淡淡地道，“之后是一个叫做f的人，他是s的徒弟，但是很快k就发动了政变，推翻了f，并且杀了他。”
“他为什么要杀掉s堡唯一的技师？”杨凯问道，“而且他们几乎是完全的机械人了，难道还不能在大脑里注入这些知识的程序吗？”
“在整个机械镇，不管是人本派还是赛博派，拷贝导入这方面的知识都是死刑，s堡也一样，s也好，f也好，都要稳固自己的地位。”之江冷笑一声，“木老其实也一样，而且木老连弟子都不收，数据库中关于机械设计的知识以及工厂车间的密码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里。所以失去了木老，我们机关垒就会陷入完全的瘫痪，你们以为我们真的有那么爱戴木老吗？k杀掉f，也许也只是为了反抗压迫。”
杨凯忍不住和罗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中都透出一丝怀疑。
之江也知道自己说多了，便不再说话。开了一会儿之后，天突然亮了，一道明亮的光芒从地平线慢慢升起来，杨凯却忽然发现罗青看着初阳的样子有点紧张，他回过头，发现罗青正死死地盯着还没有完全升起来的朝日，手紧紧地握着，青筋一根根地显露出来。
他怎么了？杨凯疑惑地看着罗青，又看了看太阳，实在想不出太阳有什么好担心的。过了一会儿，太阳完全显露在他们眼前，罗青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杨凯自然不懂，也不想懂，他对罗青的好感实在有限，也许是因为杨墨在罗青身上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失败，之后杨墨被周仁希调走也和罗青有着间接的关系。如果没有罗青的话，杨墨也绝对不会死。
甚至，杨凯都开始后悔，他根本就不应该发现那个冬眠舱。
不过他现在既然愿意去潜入s堡，也算是做出一定补偿了。
“我是之江。”旁边的之江忽然开始说话，明显是在和别人进行通讯，“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小心。第一道防线一定要稳固。”
过了一会儿，之江回头看了一眼罗青，又看着杨凯，“大熊已经亲自上阵，架设好了第一道防线，我们用上了能量最强的护盾，普通的轰炸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敌舰现在尚未进入乌尔班大炮的射程，看起来也无意冒这个风险。所以现在敌人只能用步兵进行冲击，近战的话，大熊那边肯定没问题。”
罗青点了点头，看着之江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之江，一年前在绿城的时候，大熊提起过你，他还说你和k——”
“当心！”
杨凯的大叫猛地打断了罗青的话和之江的出神，两个人一齐看向远方，发现在地平线上，无数道爆炸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在天空中不断伸展着，像是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巨巨人，它们越升越高，似乎把远处天空的积云都给打散了，而在那些积云的上面，杨凯隐隐地看到了一截钢铁的颜色。
爆炸的闪光是最快的，然后才是风浪和地面的震动，以及惊雷一般的轰鸣，风浪是如此的大，以至于之江不得不把飞车停下来，才能基本保持车身的平稳。而之江周围的车队现在已经乱成一团，这些都是第三道防线的部队，也就是真正要操作乌尔班大炮的人。但这支部队面对着远处的那些爆炸云，全部都傻掉了，很多辆飞车没来得及刹车或者忘记了刹车，迎着风被吹翻在地，乘客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杨凯站起来，感受着这种剧烈的风浪，看着远处的爆炸云，回头看着之江，就算是之江，这时候也已经傻掉了。反倒是和战争从来都没有交集的罗青，此时倒还颇为镇定，显然这个时光移民是知道那是什么的，而这些新地球人没见过。
说来也奇怪，他们有那么发达的技术，却组织不起人力去研发这种高效率的杀伤武器。
“大熊！大熊！一号阵地快回答！”
之江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呼叫着，但是显然没有任何回应。
“没用的，电磁干扰。”杨凯看着之江，轻轻地摇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之江看着远处仍然没有完全散去的爆炸云，眼神近乎呆滞，“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强大的武器……”
“很显然，赛博之光的那艘军舰军火库很充足。”杨凯苦笑一声，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他伸出手按着头发，“刚才我说的‘湿婆’导弹，和这些东西都是一个东西。就在刚才，敌舰射下来八枚战术核弹。”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沙子的腥味。
“第一道防线已经不存在了。”
杨凯苦涩地一笑，这是多么熟悉的失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