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酒吧

  岑岳跟着罗青、青一起走进大楼里的电梯，他注意到电梯门外爬着无数绿色的藤蔓。他仍然觉得这些东西颇为可怖，但它们似乎谨遵青的命令，只要青不对付自己，它们就和普通的植物一般无二。

  这种东西似乎是植物和动物的混合体，一种岑岳想都没想过的生命形态……自己不也一样吗？但看着罗青愁云惨淡的脸色，岑岳还是有一丝不安。他到底想要干嘛？把自己引到地下去，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地下不会比地上更危险。”夜这时候却来宽慰他。

  “你好像还挺喜欢罗青？”岑岳察觉到刚才夜一直没有说话，忍不住在脑海里说了句半开玩笑的话。

  “怎么可能，它身上的东西让我厌恶，但我的确相信他不是危险的人物。”

  “为什么？”岑岳愣了一下。

  “不知道……我对他……似乎有种奇怪的信任，好像……好像是烙刻在我的意识里的。”

  原来你也没有那么自由啊，岑岳在心里暗道，他不怕被夜“听”见。偶尔他甚至很乐于激怒夜，但是夜并没有那么丰富的感情，对岑岳的挑衅绝大多数时候都置之不理。

  电梯启动之后，岑岳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他没办法像夜那样对罗青完全信任，罗青是地球人的高层，是精英中的精英，虽然后来岑岳自己也成为了地球事务总局的雇员，但二人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什么区别？”

  “你和我之间的区别。”岑岳在心里道，“毁灭世界的是他们，拯救世界的也是他们，我们这种人除了逆来顺受，什么都做不了。”

  “你也在拯救我的世界。”

  “在你的强迫下。”岑岳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反正掌控一切的是你，你怎么说都无所谓了。”

  站在岑岳前面的罗青听到了冷笑，忍不住回身看了岑岳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我只是在和‘夜’说话。”

  “它有意识？”罗青愣了一下。

  “严格来讲，它才是我现在这副躯体的主人。”岑岳淡淡地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点我们是不一样的。”

  罗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岑岳叹了一声，纳米机械是罗青的武器，而他也是纳米机械研发团队的一员，在那个年代经常出现在新闻当中，他体内的纳米机械和自己体内的“夜”有本质的区别。不管是末日前还是末日后，人和人都是有区别的。

  “我知道，你对我仍然有敌意。”罗青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淡淡地道，“但不管你信不信，看到你，我其实是很高兴的。每见到一个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我都很高兴。”

  那又怎样？岑岳冷笑一声，这次是实打实地对着罗青笑出来的，“是吗？难道你还会怀念那个时代？”

  “当然。”罗青淡淡地道，“做梦都想……”

  “那个世界已经被你们毁了。”岑岳笑道，“你们的太阳矿井对太阳做了些什么，我想你身为地球事务总局的雇员应该很清楚。”

  “没你想象的那么清楚，相反，以前是水星矿业公司工人家属的你会更清楚些。”罗青皱着眉头回头看了岑岳一眼，“毕竟水星矿业公司那时候是归地球太空理事会直接管理的。”

  岑岳眉头一皱，“你别想套我的话。”

  罗青耸了耸肩，似乎想要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太空理事会崩溃之后，地球事务总局继承下来的档案和资料并不充分，地球也对地外殖民地失去了控制力。虽然我们都知道太阳矿井对太阳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伤，但个中详情，直到末日发生的时候都没人真正清楚。”

  太阳矿井……在岑岳的记忆中，即便从水星的距离望去，太阳矿井也是那么美，它是一个巨大的戴森球系统，耗费了地球太空理事会一百年的时间，以及足以使得地球各国资源枯竭的财富，岑岳经常戴着特制的护目镜直视太阳，当太阳矿井启动的时候，太阳表面就会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漩涡，那漩涡看起来五颜六色，就像一团团深入太阳核心的光柱，“太阳矿井……”

  “什么？”罗青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着他。

  “太阳矿井……我想起我在j城看到的景象为什么这么熟悉了。”岑岳皱着眉头，太阳矿井……竟然是太阳矿井？j城陷入的那种风暴般的洪流，为什么会和太阳矿井使用 的技术是同样的？是地球太空理事会干的吗？他们竟然会把空间曲率的装置安在地球上？他们知不知道……

  “岑岳。”罗青猛地抓住自己的肩膀，把岑岳从沉思中拉回来，“j城的空间洪流，和太阳矿井‘挖矿’时的景象，是不是一样的？”

  岑岳看着罗青的眼睛，那是一双黑褐色的眼睛，和自己的一样，“是的。”

  “果然……”罗青皱着眉头退后半步，“和我猜测的一样。要么，地球事务总局从太空理事会那儿找到的技术比我原先认为的要多，要么……地球事务总局只是沿着太空理事会做好的计划在走而已，那些所谓的救世计划……其实只是抄袭了太空理事会的方案，如果是这样，j城地底的空间曲率引擎甚至可能是太空理事会时代就埋下的。”

  “你在说什么东西……”岑岳几乎不敢相信罗青的话，“你是说，地球事务总局和地球太空理事会……其实内核是一样的？”

  罗青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敢确定。”

  青突然指了指电梯门，似乎是在示意快到了，罗青连忙回到门左边的位置，“不管怎样，我们先把你身上的秘密揭开。这座城以前是地球事务总局的试验场，有很多珍贵的数据保存在里面，我检索一下，也许你身上的东西和这里会有什么关联也说不定。”

  “你的意思是你儿子他……”岑岳看了一眼青，不由得注意起自己的措辞，“是人造的产物？”

  罗青只是“嗯”了一声，似乎不愿意多说。

  “叮”的一声，电梯门慢慢地开了，岑岳感觉到了一道光照进昏暗的电梯当中，他正想走出去，忽然几道绿色的藤蔓猛地冲了过来，狠狠地把自己按在背后的电梯墙上，他大叫一声，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挣脱，但是很快发现那几乎不可能。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这种藤蔓——在没有夜保护的情况下。藤蔓同样缠住了他的喉咙，湿漉漉的，简直就像真的蛇，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发急促，只能用最后的一丝气力大声喊道：“夜！”

  夜的反应第一次这么滞后，但它还是出现了，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慢慢飘起来，就像正在蒸腾的雨林。

  “岑岳，冷静！”罗青的双眼突然变成纯白色，大声叫道，“鬣狗！不要冲动。”

  岑岳终于可以看清门对面的人是谁了，那是一个和青一样戴着兜帽的人，勉强还能看出一张男女莫辨的脸，但已经爬满了菌丝一样的绿色物体，他背后还有好几个同样戴着兜帽的人，制住自己的这几根藤蔓，就是从那个为首的兜帽人身上冲过来的，“启示录酒吧之主，这个人身上的能量反应……”

  “我知道，我们已经预警了半个月，但请相信我，他没有恶意。”罗青大声叫道，同时一股白色的雾气也从他身上慢慢升起，“相信我的判断，鬣狗，收起藤蔓……青！”

  青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抵触的情绪，似乎不愿意做什么，鬣狗犹豫了一下，却点一下头道：“好吧，我相信你，启示录酒吧之主。”那些藤蔓猛地收回去，岑岳喉咙里卡着的空气终于可以释放出来，他猛地咳嗽几声，身体下意识跪倒在地上，过了很久才让呼吸平息下来。

  他抬起头，“这是在搞什么鬼。”

  “你的到来让整个西部都如临大敌，岑岳。”罗青把他扶起来，“大部分人都认为你是个威胁，绿城的更西边，赛博人和机械镇，这两个势不两立的组织竟然破天荒地站在了一起，一旦我发出警告讯号，他们就会进军和你决一死战。”

  “我？”岑岳一下子懵了，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

  “你身上的能量反应让整个大陆都轰动了，之前守门人一直隐藏‘黑神’的存在，用特制材料抑制黑神的特殊辐射，现在，两个‘黑神’跑到外面，其中一个毫不掩饰自己释放的巨大能量，还直接向西部冲过来，你觉得这里的人会怎么想？”罗青苦笑道，“当然，我说服他们给我时间先找到你并和你交流一下，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也未必。岑岳在心里暗道，夜要做什么，我是阻止不了的。

  “这位是‘青党’的领袖，鬣狗。”罗青指了指那个刚才制住自己的兜帽人，“注意不要接触他们，不然你会被传染的。”

  鬣狗微微一笑，举起自己的右手，“启示录酒吧之主，我戴了手套的。”

  罗青也笑了笑，回头看着岑岳道：“走吧，我们去数据中心。”

  岑岳走出电梯，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这里是一个天花板高得吓人的地下空间，一切墙壁和设施都是白色的，不是纯白，而是柔和的银色，就连脚下都是光滑到可以倒映出自己的白色地板，就像一整块镜子一般。

  “这里是……”

  “我的好朋友林峰……”罗青一边向前走，一边解释道，“获得了足够的权限和资源，在这里开发植物化生命，以期让新生的人类可以用新的生命形式来度过末日后的时代。我一直很奇怪，这么大的科研中心，难道只是针对植物化生命一个研究项目的？”

  “你的意思是？”

  “有一些数据，我一直很在意，之前我看不懂，但是见到你之后，我觉得心里有数了。”罗青一边走一边叫道，“鬣狗，让他们打开电脑，启动之前我告诉你的那个项目文件。”

  “是。”鬣狗点头道，也没见他说了什么，几十米开外的几个兜帽人便操作了一番，当岑岳跟着罗青和鬣狗走到电脑屏幕前的时候，那上面已经放出了一些模型和图纸，还有很多文字。

  “这是什么？”

  “‘熙雍’计划。”罗青深吸一口气道，“一个奇怪的计划，虽然存储在这里的设施中，但我从没看到过这个实验的副产品，按照材料所说，是借助了从火星发现的神秘生物，并借助其特性开发的一种……生物计算机。”

  “生物计算机？”岑岳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但他发现脑海深处的夜也和自己一样惊讶，甚至多了一分惊恐，“难道说……‘夜’它……”

  “有可能它是人类的产物。”罗青正色道，“‘熙雍’计划的实验品，它真正的目的是要改造你，把你改造成能在末日后的地球生存下去的新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