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酒吧

  岑岳永远都会回想起那一天，在那片沙漠上，无数势力参与其中的纷争，它最后的解决方式其实也很诡异，守门人和周仁希之间的战斗被另外两支军队的到来打断了，周仁希的陆战队先是被黑天军阻挡，然后又被杨凯冲上去杀了好多个，当“赛博之光”和“机械镇”的军队介入之后，周仁希的陆战队更是损伤惨重，所有人看到周仁希的人似乎都不会手下留情。 很快，周仁希就收拢残兵，和那艘已经濒临极限的战舰，向外太空逃窜了。

  其实岑岳是同情周仁希的，他能理解周仁希的情感，只是杨凯似乎和他有深仇大恨，如果不是机械镇的人拉着，恐怕早就已经开着小飞船冲上天追杀去了。那个叫“黑虎”的和另一个叫“白狼”的好不容易才把杨凯从他自己的小飞船上拉下来，岑岳听到他的嘴里还一直在说着什么“我要亲手杀了他”之类的话。

  岑岳突然觉得很无聊。虽然他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血仇，但他还是觉得无聊。

  “我会抓到他的。”杨凯走到岑岳跟前的时候，还在咬着牙骂道，“我马上就联系杨怀本，我不信一支地球轨道舰队拦不住一艘情报舰！”

  “他平时不这样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岑岳回头看了看，是一个看上去很高，留着长头发的女人，看到自己，他露出一丝微笑，“我叫之江，赛博之光的首领，这估计是你看到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赛博之光和机械镇联合行动，珍惜吧，朋友。”

  看着岑岳疑惑却又好奇的目光，之江忍不住又笑了，“抱歉，我忘了你不熟悉这里的环境。”

  “没事。”岑岳也笑了笑，至少，这个人比罗青看上去更值得信任。

  “赛博人和机械镇的军队在绿城背后建立了防线，等了很长的时间，一直在等罗青的信号。”之江抱起双臂，笑道，“在你来之前，机械镇的领袖大熊一直说你是个巨大的威胁，害怕你直接把西部夷为平地，现在看来他真的是杞人忧天了，罗青说得对，你不是个威胁。”

  岑岳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罗青竟然会这么说自己，只好苦笑一声不作回应。这时候之江好像看到了什么一般，有点紧张地收起笑容，拍了拍岑岳的肩膀，“我先走了……大熊过来了。”

  他们两个人有什么过节吗？岑岳不知道，他几乎刚刚来到这片土地，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你迟早都会知道的。”脑海中的夜淡淡地道。

  你倒是会说话，岑岳苦笑一声。

  那个巨大的“酒吧”降落下来的时候，岑岳想不到它的主人就是罗青，谁能想得到呢……看着那道门打开，罗青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岑岳明显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释然。

  原来他真的在担心我的安危？周仁希说罗青是伪善的，其实自己刚开始也这么觉得，但现在……岑岳说不好，在现在的地球上，没什么是他可以肯定的。

  “你没事就好。”罗青走上前，松了口气，然后向四周看了看，“守门人和周仁希呢？”

  “都走了，韦克跑得比谁都快，不过守门人这次展现出的军事力量实在不可小觑。”一个男人走上前，好像就是刚才之江提到的“大熊”，“我怎么说也听秋丛、三梅说过半年前在j城发生的事，如果当时没有福雷用纳米机械控制大量了守门人，恐怕参与围城的‘新世界’号也不至于毫发无损了。”

  “是被亚当控制的福雷。”杨凯补充道，语气有点生硬，说完后他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又挪开了目光，“你们最好别忘记。”

  “他们在东部，任他们如何强都无所谓。”罗青淡淡地道，重新看向岑岳，“情况我听杨凯简要说了，也就是说，现在在你的身体里，有两个‘黑神’？”

  “准确说，是雷泽曼体内的黑神被我体内的‘夜’吞噬掉了。”岑岳解释道，他发现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杨凯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夜没有吞噬第三个‘黑神’，因为已经没必要。”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罗青沉声问道。

  虽然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事有点蠢，但是岑岳还是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呢，继续在这破地方过呗。我不可能回邦联，‘黑神’毕竟有很大的危险性，虽然我很想回水星看看。”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想回去的。”杨凯突然冷冰冰地插了一句，岑岳有点惊讶地看向他，却发现那个叫“白狼”的也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水星人吗？岑岳皱起眉头，不知道水星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不管你怎么选择，我们都是欢迎的。”罗青笑道，“我得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把你当成了威胁，但我们现在知道了你体内的‘黑神’不是什么只会破坏的恶魔，它现在应该拥有更完整的记忆，是不是？”

  “是……”岑岳挺想知道夜会怎么回答，但夜似乎并不想说话，只好代替它答道，“它已经知道了它是人类造就的。”

  “它会怎么做？”

  “它自由了。”岑岳的回答简单明了。

  罗青顿了顿，然后点点头，“走吧，我们回绿城，那里有你的房子，我们两个还真是像，造的房子都能飞，没准可以把你发展成我酒吧的分店。”

  “还是算了。”岑岳摆摆手，心里却是一暖。

  “这场愚蠢的战斗终于结束了，抱歉，启示录酒吧之主，我们必须回去了，和赛博人待在一片天空下简直让人喘不了气。”一个皮肤黝黑，脸庞棱角分明的中年人淡淡地道，后来岑岳才从罗青那里知道，这个人叫暴龙，“大熊，我们走吧。”

  大熊看了暴龙一眼，又看了看另一边的之江，然后对罗青微微颔首，一句话都没多说，回身走了，一大批机械镇的指挥官们跟在他的身后，远处还有更多他们的士兵。

  这里的情况也不简单啊。岑岳看着罗青脸上尴尬的神情想到，就算到了这时候，就算地球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人类还是缺不了纷争。

  罗青的酒吧并不是装样子的，里面的大厅里竟然真的有一面巨大的酒柜，上面放满了酒，大厅的角落坐着那个叫叶清泽的女人，看到岑岳走进来，她显然有点吃惊，“你好……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后半句是对着杨凯问的。

  “嗯……很复杂。”杨凯看上去没什么心情详细解释，只好敷衍道，“反正我现在只想好好喝个痛快。”

  “那我就只能当这个酒保了。”罗青走到吧台前笑道，这时候酒吧微微一颤，岑岳这才意识到他们飞起来了，“抱歉，岑岳，这里的酒可比不上那个年代。”

  “没什么。”岑岳摇摇头，“反正我在那时候也喝不上什么好酒。”

  罗青先给杨凯给了一杯，然后又把一杯交给岑岳，岑岳喝了一口，确实不是什么特别好喝的酒，“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喝酒……夜，我的身体能分解酒精吗？”

  “我可以，你喝你的。”夜淡淡地道。

  “谢了。”岑岳低声道，又喝了一口。

  “被寄生是很痛苦的。”岑岳突然听到罗青的声音，忙抬起头看着他，“但并非毫无希望。被自己的时代抛弃也是很痛苦的，但并非无路可走，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在绿城有一个女孩在等你。”

  “等我？”岑岳愣了一下，“为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罗青冲着他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可不知道为什么，岑岳却总觉得罗青在躲避着来自角落的目光。

  回到绿城，酒吧降落下来，岑岳走下楼梯，向四周看去，看到了鬣狗和几个“青党”，还看到了罗青的儿子，然后……还有一个女孩，穿着很厚的衣服，还披着一条厚重的围巾，正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

  “她是……”岑岳觉得有点慌张，连忙回头看向罗青，但那个女孩却已经冲了上来。

  “你好，我叫乔菲！罗青派人来接我，说找到我父亲的朋友了！”那个女孩猛地抓住岑岳的肩膀，吓了岑岳一跳，“你也是‘野草计划’的宇航员吗？太好了……你一定认识我父亲。”

  “他叫什么？”岑岳有点懵，结结巴巴地说。

  “乔梁。”

  岑岳睁大了眼睛，他的确认识这个人，就算跨越了两百多年的时光，他仍然记得这个名字，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们在地球事务总局的宇航训练中结识。这时候岑岳才突然想起，他的那些一起喝过酒，玩过游戏，都对自己的任务没抱任何希望的宇航员伙伴们，现在仍在j城的地下沉睡着。

  他似乎懂罗青的意思了，也懂了他为什么要把乔菲带过来。

  “是的……”看着乔菲那张活力十足又充满期待的脸庞，岑岳重重地一点头，“我认识。”

  但是岑岳很长时间都没有搞懂，为什么叶清泽会一直偷来炽热的目光。

  深夜的时候，岑岳从酒吧里默默地出来，在街灯下散着步，他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到不可思议。他似乎觉得自己死了，又觉得自己活了一遍。

  “想抄诗吗？”

  “不，想写诗。”岑岳笑道，他走到一堵墙的前面，“你能在上面写吗？”

  “可以。”

  岑岳伸出手指，轻轻地放在墙壁上，绿色的黏液和烟雾慢慢升起，在墙上留下一行行字。

  “墙上的十三首诗

  不知为什么

  无人回应

  没有人唱

  没有人吟

  也没有一个人

  抚摸那历史的痕迹

  它们轻轻地来

  轻轻地爬进来

  它们开始唱歌

  唱那十三首歌

  但已经没人听了

  一千一百万年来的第一缕光

  把那堵墙照亮

  它们在阳光下起舞

  直到童年终结在这里。”

  “喜欢吗？”岑岳笑着问夜。

  “还是看不懂。”

  “会懂的。”岑岳拍了拍手，看着整面墙壁，“说起来，绿城这个名字一点意思都没有，从今以后就把这里叫‘彩牛’城吧。”

  “你还真是不见外。”

  岑岳看着这面墙，笑着往回走去，就在刚刚，他在这面墙上留下了自己写的第一首诗。第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