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露西做了一个十分模糊的梦，梦境中她回到很久以前，当时她还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高大的人背影时都要把头仰得高高的。那个人身上穿着纯白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金色王冠，网管下方可以看见两只长长的尖耳朵，光是看背影，就能发现他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凡的气质。
露西迈着小步子跟在他身后，两人身边还有一些同行者，不过那些人只有一团模糊的白色影子，在梦境中没有显现出容貌和切实的轮廓。大概是因为露西并没有去在意他们，而是一直将目光放在那挺拔、威严的背影上。
那是她的父亲，精灵王国的国王，对露西来说是无比憧憬的存在。
他们似乎在一条走廊上行走，好像是精灵城堡的一部分，露西不确定，因为实在是太模糊了。
一行人走了一会，露西发现父亲的背影停了下来，于是她也只好停下脚步。
从对面走过来另外一批人，父亲在和他们交谈。只有十岁的露西当然不会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处于好奇心她也没打算完全把自己排除在这些人之外，于是便靠近父亲的背后，抓着长袍的一角向外面探出头去。
她看见一群十分怪异的人，他们弯曲的尖角和锋利的爪子看起来像野兽一样危险，与精灵柔弱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露西只看了一眼便受到惊吓，不由得在父亲背后将身体缩起来。
这时正在和父亲谈话的那个女人发现了小小的露西，她低下头来，两人四目相对，露西显得非常畏缩，似乎下一秒就要逃走似的。
那女人却笑起来，笑的像精灵一样温柔，好像她身上那些吓人的部分都是假的一样。
露西被她的笑容看的入迷，除了那温柔的笑脸之外，其他的东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坠入另外一场梦境。
然后露西醒了，疲惫的双眼和沉重的身体让她知道自己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但却有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梦境中那温柔的笑脸依然在眼前。
“哟，你醒啦。”
那张笑脸发出声音向自己打招呼，露西恍恍惚惚地回应道：
“苏蒂尔？”
“是我，看来脑子还挺好使的嘛。”
面前的人笑的更开心，并用长着爪子的手按在露西的脑袋上，露西没感觉到危险，只是有种孩子被家长温柔抚摸的感觉。
这时露西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趴在苏蒂尔身上，心里一惊，连忙抽身离开。
但这么一动却动到伤口，断臂传来阵阵疼痛，露西呻吟起来。
“别着急，你的伤还很严重呢。”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吧，哭着哭着就没了声音，再去看的时候发现你睡着了。”
苏蒂尔的回答让露西很揪心，自己居然趴在别人身上睡着，无论时间长短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行为真的很失态。
“你干嘛不叫醒我？”
“因为你睡的很香嘛，大概这一路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要把你叫醒实在是不忍心。”
“你本来不用考虑那么多。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啊哈哈哈哈”
“笑什么！”
苏蒂尔的反应让露西恼怒地红起脸来，苏蒂尔一边说话一边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
“不是，只是看到你这么小心的道歉的样子真是很稀奇，明明之前还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真是，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不要这么说嘛，坦诚一点没什么不好。那么，现在心情怎样？”
苏蒂尔一改打趣的语气，认真地向露西问道。
“怎样是什么意思，总之是好不起来的。”
“也对，不过你也差不多该放弃自杀的打算了吧。”
露西低下头沉默一会。
“不知道。”
“哦，这样啊。”
苏蒂尔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满足，不过马上她的表情就从失落中恢复过来，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至少露西自杀的愿望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
“那就暂且先这样吧，我会让你慢慢找回生活下去的希望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对你来说我是累赘，直接让我去死不就好了。”
“所以才说你太年轻，你啊，从没有打过仗对吧？”
“啊？”这个问题让露西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苏蒂尔这么问的意义是什么。“是没有打过，因为自我出生以来这世界就很和平，怎么样？”
“难怪呢，所以才会这么脆弱。如果你是生在战争时期就会明白，要是一次失败就彻底心灰意冷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失去希望了，早就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机。”
“你这是在看不起我吗。”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如果我是和你是同一时期的孩子恐怕想法也和你差不多。但现实却不是这样，战场本来就是分出胜负的地方，但其中一方绝不会因为失败一次就彻底放弃，他们会先撤退，然后囤积实力，为了赢得自己心中想要的生活而再次踏上战场。你的先辈们就是这样一路战斗过来的，才能有你先前那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他们仅仅因为失败就一蹶不振，精灵的历史恐怕早就结束了。同样的道理，如果你能振作起来，一定会给精灵的未来带来很大的希望，就像你的先辈那样，为后代们的存活创造历史。”
“你都被手下的人给赶下王座，为什么还能这么想，你难道就不难过吗？不觉得喘不过气来吗？”
“这是必然的，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族人的本意，他们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才导致他们变成那种恐怖的模样。所以才必须要查明真相，敌人越是要毁掉我们的生活我们就越是要保护它，哪怕已经被夺走过一次，也要竭尽全力地夺回来。我们可不能做随波逐流的人，一定要亲手掌控我们自己的生活，一定要让企图伤害我们的人明白，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于苏蒂尔的话露西并不能完全体会，尽管每个字的意思她都懂，串联在一起变成一句话的含义也明白，但对她来说，那是没有经历过亲身体会的，完全是对字面意思的理解。非常地浅薄。
就像苏蒂尔猜想的那样，作为骑士团长的露西并没有参加过什么正规战争，她是凭借自己的实力，相信也还有一些家世背景的因素，在骑士团内部的选拔中脱颖而出才能坐上团长的位置的。参与过的战斗仅限于清除王城附近的盗贼之类，小打小闹，总是以胜利收场。
实际上，在过去的十几年中，这是露西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所以无法切身体会苏蒂尔所说的话，失败之后再站起来去取得胜利，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露西的确从苏蒂尔铿锵有力的演讲中得到了某种力量，激发着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斗志，她觉得身体突然变得轻松，好像又能像受伤之前那样轻快地行动起来。
露西突然想到刚刚梦境中的场景，那应该是她与苏蒂尔第一次见面，不知为何，那么久都没有想起来的记忆，居然会在这种时候于梦中浮现。
露西已经从小女孩长成大女孩，而那时的苏蒂尔看起来和眼前的她并没有什么区别，将近十年的光阴完全没有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露西不由得想到，也许不仅仅是十年，大概在过去更加漫长的那段时间中，苏蒂尔都凭借着这幅容貌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大概她品尝过一次次的失败，然后又更多次地获得勇气，这才让她变得如此坚强。
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依然将希望挂在嘴边。
苏蒂尔身上似乎散发着统治者的光辉。
露西不由得佩服起这个女人来，即使她自己还是希望渺茫，但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知道她的计划：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蔓延得这么快，我们还是先去你的城市看看，也许有存活下来的人，要尽量多救出来一些。另外，还要尽快通知其他还没有遭到攻击地方，让他们做好准备，并且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借一点兵力过来帮我们夺回家园。不过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
“得先给我们俩补充一下能量。”
咕~
奇妙的叫声从苏蒂尔那里传出来，露西无奈地摇摇头。
“该说你是游刃有余还是心太大，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考虑到肚子饿的事。”
“喂，这可是必须的，要想做成一件事就得有好的身体，要是身体垮了就说什么都是空话。你刚才还不是睡了一觉，再说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就不信你一点不饿。”
“我那是不可抗力，现在情况这么危机，我才不会”
咕~
话还没说完，就从露西的肚子里传出相同的声音，让她一下羞红了脸。
“啊哈哈哈，你看嘛，我就说，做人还是坦诚一点。”
苏蒂尔捧腹大笑，露西觉得脸上无光。
“你烦死了，要走就快走啦！”
露西决定不再去理苏蒂尔，果然从她身上感觉到的领袖风范都是假的。
露西从地上站起来，既然身体已经发出警告那也没办法，只能暂时以寻找食物为目的开始行动。
在离开前露西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悬崖，没想到一个步入绝望的决定居然会带来这样的奇遇，进而让自己的心境产生这么大的改变，真是不可思议。
腰上突然传来被锁紧的感觉，露西低下头，看见一条包裹着鳞片的尾巴缠在上面。
“你干嘛，快放开我。”
“我怕你一个想不开又跑过去。”
“开什么玩笑，你别想用这种方法捆住我。放开！”
“不放。”
露西像把苏蒂尔的尾巴扯下来，但她仅用一只手根本无法完成这个任务。
苏蒂尔自顾自地往山下走去，露西就这么一路被她拖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