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如不看你快活
苏月儿病倒的这几个月，没有人知道苏洛是怎么过来的。
一开始苏月儿只是吃不下饭，那时候苏洛不会捕猎，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存粮，估摸着老妇死之前有了预兆，为他们省下不少，却也坚持不了多久。
虽然心疼，苏洛也没有什么办法，自己也尽量少吃些，心想可能是苏月儿还活在老妇死去的阴影之下，一时失去食欲也是正常。
可慢慢的，苏洛开始发现了不对劲，隔两天苏月儿半夜就会起床出去干呕，有一次苏洛偷偷跟了出去，发现苏月儿吐的夹杂着丝丝血液。
他问了，可是苏月儿怎么也不肯开口，一个劲的说着自己没事，苏洛知道，那只是苏月儿不想让他担心而已。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苏月儿便开始脱落头发，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愈渐萎靡，本来还算得上圆润的脸蛋被生生折磨的凹了下去，肉皮包着骨头。
苏洛把一切原因都拦到自己身上，他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苏月儿，他认为，若是自己早点学会捕猎，好吃好喝伺候苏月儿，情况肯定有好转，因此内疚，自责，痛苦。
苏洛背着苏月儿跑遍了附近所有的村子，那时候苏月儿身上已经出现了斑花块，那些村医害怕之余根本不敢靠近，别说救人。
绝望，无奈，孤独缠绕在苏洛心头，苏月儿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知道，若是那天苏月儿和老妇一样离他而去，他是否还有勇气继续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夜夜祈祷，期盼若能有一天出现奇迹，只要苏月儿好转，只要自己这个妹妹能健康快乐，他什么都愿意。
“师叔！真的是绝灵根？传说中的仙人之种？”
跟着中年进来的两个青年异口同声的惊呼道，绝灵根啊！！问天地间谁不知道绝灵根的赫赫威名？也就是说，他们琼仙门可能会就此诞生一个仙人？真正的仙人！！想想两人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脸期盼的看着厌华生，好像比苏洛还着急一样。
苏洛再一旁干巴巴的看着，好像他才是外人一样！见几人的表情，心里安稳了一点，也不知道缘由，只是觉得可能。。应该妥了！
苏大娘的女儿苏依依没有进来，她怕，她怕苏月儿的病会传染，她马上就会成为传说中的仙人，她同情苏洛，同情他的遭遇，可这不能阻挡她成为仙人的野心。
厌华生作为琼仙门长老，活了不下三百年，是琼仙门的顶梁柱，也是传奇人物，凭借短短一百二十年造下灵梯坠落苦海，打破了修真界两百年修炼到苦海的记录，成为这代修真第一人。
厌华生的突破引起来轩然大波，听闻上界各大领主都派人下来抛出橄榄枝。
这一突破，让厌华生在琼仙门的地位水涨船高，宗主直接指认他为一宗长老，各种资源倾斜在他身上，大力培养。
如今的厌华生，修为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说他是琼仙门第一人也不为过，风头比当代宗主还盛。
不过琼仙门的宗门很是让大家欣慰，他不仅没有嫉妒厌华生，甚至还一力追捧，想禅位让贤。
厌华生自然不肯，他的志向是飞升上界，怎么会甘愿束缚在这小小的琼仙门。
琼仙门自然不小，方寸大陆十大仙门之一，燕国之首，燕国之主。可在厌华生眼里，也许也只有厌华生会觉得琼仙门太小。
“但凡绝灵根，天生必有一疾。”之所以有一个绝字，是因为绝灵根能成长起来的几乎没有，因为在你找到它的时候，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所谓的仙人之种，说的就是铁打的仙人，一旦修仙必成仙，机会十成，没有例外。
厌华生没有想到这次出门居然有这等收获，虽然眼前的女孩看上去病入膏肓，可在厌华生看来，不过是稍微恶劣。
厌华生轻轻抬起苏月儿的眼皮，两缕灰烟漂浮出来，只是一瞬间，屋子里就布满了死亡的气息，两个青年师侄甚至快要窒息。脸色惨白。
厌华生凝重的一皱眉，单手掐诀挥出一团青色火焰。
“噗呲，噗呲。”
一股恶臭传了出来，不过灰烟并不是青色火焰的对手，被慢慢灼烧消失。
凝重爬上厌华生的额头，他能感受到苏月儿还活着，所以觉得有救，可死气居然浓重到这种地步:“此女眼睛已经彻底坏死，若是不找一双眼睛给她换上，恐怕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这绝灵根好生霸道，竟将生机破坏殆尽，也是奇怪，此女生机都快没有了，却还活着。”
他瞥了一旁担忧的苏洛，安慰道:“你放心，既然活着，那就有救。”
苏洛听了如释重负，如果仙人都跟他说没救，那他恐怕就彻底绝望了，他甚至已经想好，若是没救，那就把自己和苏月儿埋葬在老妇旁边，了却这痛苦的一生。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厌华生对两个青年吩咐一声，两个青年同情的看了一眼苏洛，安静的退了出去。
“她是你妹妹？”
苏洛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回道:“回仙师，是！”
“我也说了，你妹妹还有救，可是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生机，一个活人身上就不能有死人的东西，我可以不需要你，你毕竟是她哥哥，我可以随便找个凡人挖他双眼替她换上，比如此时门外你的村人。
可挖谁的不是挖，时间来不及了，越快越好，所以我问你要。”
苏洛咬咬牙，坚定的看着厌华生:“若是不能看她健康快乐，眼睛有何用！！”
他是哥哥，他比苏月儿大，他们一起长大，对于苏洛而言，看着苏月儿痛苦，还不如不看她快活。
苏洛走到厌华生跟前，睁大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我的眼睛对她有用处，你拿走便是。”
厌华生微微一笑，吐出三个字:“你很好。”
“啊。啊。。啊。。”
苏洛不想叫，他怕痛，也怕吵着苏月儿，甚至可以说他不敢。可是当疼痛来临，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被人生生取下双眼。
那份痛！没人能够体会，对啊，他才十一岁。
走出小屋的两个琼仙门青年听到这惨叫脚下差点不稳，如此凄惨，能听到苏洛的痛苦，痛苦的时候还极力的想忍住。
两人相视一眼，苦笑摇头。
没人能体会苏洛，也没有人能体会一个突然失去光明的人，眼前漆黑黑的一片，就像夜晚的苏家村一样黑，犹如那大山里一样森然。
苏洛两个眼睛凹陷下去一点，两条血柱逐渐干涸，厌华生没有给他任何丹药或是与治疗有关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通通要为苏月儿准备。
“她，月儿她有没有……好一点。”抵挡着黑暗，抵防着痛苦，苏洛话音颤抖的问道。
到这个时候，他最在乎的依然是自己一个可怜的妹妹。
与苏洛不同，苏月儿脸色虽然还是难看，但睡着有了一点细微的笑容，厌华生把能用的灵丹妙药都用了，只是不想让她有一丝痛苦。
厌华生挥手取出一块玉块，扔给了苏洛:“燕国内，你去往任何一个方向，任何一座城池，只要你说出我厌华生三个字，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这也算我对你的补偿。”
“不过，你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病我还要带回宗门进行查探，我希望你忘了她，你们这辈子不会有任何交集，她醒来之后，你就死了。”
说完这些，厌华生微微一叹，他也知道这样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太过于残酷，他至今未有弟子，如今对苏月儿起了收徒之心。
若是苏洛有那么一点点灵动，他都会带回山门，可是苏洛太过于平凡，平凡到就算明天死去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琼仙门作为修真界巨擘，怎么会收一个凡夫俗子，他是长老也不行。
微微一叹，厌华生抱起苏月儿离开了，离开的还有苏依依和两个青年，他们走的时候，全村人都在恭送，敲锣打鼓庆祝村子诞生仙缘。
没有人在意苏洛如何。
苏依依走时回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属于苏洛的破屋，也许有同情，也许什么也没有。
一天。。。
两天。。。。
三天。。。。
三天里，苏洛一直保持了那份姿势，瘫坐在地上昏睡了过去，脸上的血痕夹杂着泪水在苏洛脸上留下两天长长的印记，其幼稚的脸庞带着淡淡解脱的笑容。
苏洛没有死去，但离死不远了，因为他在心里面不愿醒来。等到他身体机能耗尽，就会活活饿死。
苏毅来过两次，呆呆的看着苏洛的样子，静静的在那坐了好久好久。
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坐在苏洛面前，哭着喊着跟他说小时候的事，说他最近的苦恼，说他不想生活在苏家村，说他想离开到处游荡。
他说羡慕苏洛能一死了之，他说苏家村不适合他，他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苏洛听得到，因为他还活着，因为他快死了。他心里默默的重复着厌华生的话。
“从她醒来以后，你就死了，”
第四天，苏毅又来了，他带了一个铲子，苏洛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和苏洛最好，他知道苏洛的想法，他知道如果苏洛哪天要死了，肯定想埋葬在老妇旁边。
他如苏洛所愿，带他到了苏家村最高的山头，也是老妇埋的地方，他用铲子挖了一个坑，把苏洛埋和老妇埋在一起。
“我有爹，我有娘，我比你幸运，也比你不幸，因为你至少感受到了疼爱，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小时候就特别羡慕你，因为你有一个疼爱你的奶奶，我每每爬上你家的窗头，羡慕有人能喂你，疼你。
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玩的，从此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你打猎回来明明自己都不够，还要分我一点。”
“苏洛，你就是一个废物，也是我兄弟，我知道你死了想和疼爱你的奶奶埋在一起，所以我成全你。”
苏毅说了很久，很多时候都是在骂苏洛是个废物，居然什么都能放下离开，离开时他带走了厌华生给苏洛的玉块，那是一块玉简，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