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身为女子·二
郗河没有急着将弹匣插上彻底完成换弹，因为插上弹匣也会发出细微的声响，现在郗河还不想惊动那个人。
然而那脚步声却是往郗河这边靠了过来。郗河苦笑一声，还真是天助我也。
从草丛间抬起头看了一眼，郗河看到了距离他大概十米远的地方，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浑身鲜血，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的腰侧和左臂各中了一枪，失血很严重的样子，一路走来一路流血，在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血线。
血腥味也很重，郗河已经闻到了。
这大汉想来之前应该是个妹子，现在有了这么一副强健的体魄，不知是何感受。郗河看那大汉坐倒在树下，捂着腰上的伤口，眼神里满是惊恐。
这眼神就的确有几分女孩儿神态了。如果是个真正的大汉，估计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伤口了。
然而不知是不会处理伤口，还是没有处理伤口的工具，那大汉就这么捂着伤口，坐在树下发呆。
郗河于心不忍，便趴在地上，抬起了枪口，瞄准了那大汉的脑袋。郗河现在的枪法当然没法做到瞄准啥打中啥，但是郗河也不介意在这种时候练练枪法，毕竟那大汉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什么反抗能力了。
轻轻扣下了扳机，“突突突”一串声响，约莫四五发子弹打了出去。
其中有两发子弹击中了那个大汉。大汉的身上绽出了两朵血花，分别在腿上和胳膊上。
明明是瞄准了头部的，怎么击中就变成在身子了呢？这第一发子弹还是击中了腿，第二发才是胳膊，第三发那估计是飘到脑袋上面去了。
那大汉猝不及防被攻击，身上再添了两处伤口，特别其中有一处还是又在胳膊上的。那大汉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偏偏嗓门又是雄浑低沉，声调却是死命地往上飘……
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效应。郗河听了莫名地觉得刺耳。
那模样就好像是一个壮汉，用低沉浑厚的声音，模仿小姑娘尖叫……
好吧，其实这大汉的身躯里边装着的的确就是一颗小姑娘的心是没错。但是现在太辣耳朵了。
更重要的是，他这样的叫声会把附近的人都招来。他发出了惨叫，就是在告诉别人，他现在陷入了险境，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于是别的人就像是鲨鱼闻到了血腥味。
郗河赶紧又补上了几枪，那大汉浑身鲜血，最后歪头看了郗河一眼。
这一眼看得郗河一怔。
大汉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约莫是已经濒死的缘故。但是郗河可以清晰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委屈、不甘、痛苦、绝望等等等等一切的负面情感。
然而最让郗河震撼以及难受的，是他眼角的一滴泪。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的那一滴泪滑落下来，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滴落，消失。
郗河久久怔神，无法自拔。虽然明明是一个大汉的躯壳，但是郗河却是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女，靠在树上，在临死前最后饱含着绝望和怨念地看了他这一眼。
郗河已经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其中不乏有很多少女，甚至当初第一次游戏就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刀还是那少女亲手给他的。
但是郗河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眼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眼神能让郗河如此震撼。
但是现在不是怔神的时候了。郗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大汉的身边，一把拽过了大汉的背包，丢进了空间戒指里，然后转身就跑。
郗河跑出去了几百米，终于是感觉体力不够了，坐倒在一棵树边休息。周围没有什么人。确定安全以后，郗河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睛，那大汉临终前的一眼就出现了郗河的面前。郗河蓦地睁开了眼睛，突然有些懊恼。
这是怎么了？一个死人而已。一个死人死前看了自己一眼，怎么就念念不忘了？
郗河恼怒于自己的“不争气”，恼怒自己为什么要记住那一眼。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郗河的心因为那一眼颤动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做的一切。
这样到底是对的吗？
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在这种时候对自己的信念产生动摇，无疑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郗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经历了这么多，自己的信念应该极其坚定了才对，但是为什么，却会被一个眼神如此轻易地撼动？
郗河喘了几口气，蜷起了身，抱着自己的小腿，将脸埋在了膝盖里，突然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所有愧疚、愤怒、不甘、惊恐、疲惫，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一瞬间爆发。那种情绪宛若崩堤之水，瞬间冲垮了郗河的意志。
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顾了。就算是这一次自己死在这里了，郗河也毫无怨念。
他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就这么真正死了都没关系。活着太累了，活着太难了，还不如一死来的轻松简单。
不知道哭了多久，郗河的情绪渐渐止住了。
哭是情绪最有效的发泄方式，这句话果然没错。好好地哭了一场，直到郗河觉得再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觉得无趣的时候，他停止了哭泣，抬起头，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脸。
郗河的裤子已经被眼泪湿了一半，足以见得郗河这一次哭的有多惨烈。
这是一次情绪的发泄，并非郗河脆弱、懦弱、无能。只是积压了太久的负面情绪的一次集中爆发而已。
如果再不发泄一下的话，或许会疯掉的吧。
郗河发了几秒钟的呆，在呆滞的几秒钟时间里，郗河的眼神渐渐地坚定了下来。
最终郗河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冷酷，铁血。可以毫不犹豫地开枪，击杀任何人。不管是健硕大汉还是柔弱少女。
他要活下去。
他要回去。
然而在起身之前，郗河脑海中回放着的，依旧是那大汉瞥他的一眼。
在郗河看来，居然是那么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