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崭新的人生
九中的论坛里，一直有个「学校风云榜」。
风云榜，顾名思义，自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榜单一个多月没有变动过了——
榜一是顾墨，特快班里的尖子生，长相好成绩好脾气好，举手投足之间岂止一个“帅气”了得。
榜二是王喜，貌美如花，特长钢琴，上个学期刚凭脸杀出重围拿到a大特招名额，是不少人心里的女神。
榜三是孙博，虽然是成绩差的问题学生，但架不住个子高会打球，撩起小妹妹来更是一套一套的，很对喜欢bad boy女生的胃口。
就这么个几乎不带变的风云榜，今天却杀出来一匹黑马。
她叫末吉。
高三一班的末吉。
论坛炸了。
「布丁豆腐小丸子：你们知道末吉嘛！！！我今天中午去吃饭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姐姐超美诶，结果边上的男生跟我说她叫末吉，高三一班的末吉学姐！」
「偷拍喜羊羊洗澡想看的加我微信：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也是高三的，末吉次次班级第一，月考也次次上排名拍合照，但诡异的是，我竟然从来想不起来有这么号人！感觉之前好像没有这么好看啊？」
「不瘦到一百斤不改名：楼上可能是读书读傻了，我要是看到长这样的，肯定当场冲上去合影，顺便替楼下问一句楼上微信多少？他想看喜羊羊洗澡。」
「高一三班龙傲天不服就来弄死我：我不想！」
嘻嘻。
此时，话题主人末吉正在浏览屏幕，她顺手挑起耳边垂下的一绺碎发摆弄。
她真的做到了！！！
昨天，在手机屏幕上弹出是否要继续换脸的消息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换。
有注意事项从面前一闪而过，但末吉并没有在意。
她又换了王喜的瓜子脸和樱桃嘴，分别花了四十和八十。
在想继续换一对耳朵的时候，手机跳出提示：被交换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至多被交换三次。
末吉这才作罢。
只是她没想到，光换了三样，自己就成了九中新一代的女神。
末吉娇羞捂脸，说起来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末吉一直有个执念。
她喜欢顾墨。
大约是高一的时候，开学第一天，末吉就被学校里的小混混堵在了教学楼下的花园。
领头的笑话她：“哟，原来我们九中还能有长成这样的歪瓜裂枣啊，快拍下来传论坛上让大家瞧瞧。”
末吉的下巴被男生的手强迫抬起。
闪光灯对着她一下又一下，末吉气得哭了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顾墨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在末吉眼里，他以一个标准的白马王子出场方式一脚踹飞了领头的男生，接着两拳撂倒了掰她下巴的那个，剩下的见这情况已经没有人敢上前挑衅了。
顾墨这才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将相册里刚刚拍下的那些照片删了个一干二净。
接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末吉也是后来打听，才知道他的名字。
少女情怀总是事，又赶上这种只会在动漫里出现的情节，说不喜欢那是假的。
末吉拿出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现在的她，绝对是好看的。
所以是不是——
课间，末吉转身猛地一拍孙博的课桌。
他睡得昏天黑地，还以为是班主任查班。
听到动静，孙博一个激灵瞬间坐得笔直。
三秒后，看见末吉看沙雕的脸后，才发现无事发生。
他又重新趴回了桌面：“有病啊你。”
末吉摇他：“你起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有事快奏。”
末吉把脑袋磕在孙博的桌上和他面对面：“你看我长得好看吗。”
后者惊恐地重新坐起来：“你不会是对我有不轨的企图吧？”
他连连摇手：“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对你没有那种感情。”
末吉：“ ”
换做从前的自己，她一定会羞涩地转回自己的课桌，但这次，末吉只是故作恼怒地拍他课桌：“想什么呢你，美死你得了。”
附近一桌的男生冲孙博哄笑：“小老弟人家也只拿你当哥哥，你还没睡醒吧。”
“去去去！”孙博赶他们走，“我和我妹妹说话你们跳什么，都滚都滚。”
末吉又重新拉住孙博，她小声道：“我跟你说——”
孙博学她：“你说——！”
末吉：“ ”
末吉：“我喜欢顾墨。”
孙博：？？？
孙博：啥玩意？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末吉：“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不说一把屎一把尿，那好歹也是我一口水一口饭拉扯你长大的。”
孙博站起来：“你哥——我！一米八八不说，剑眉星目浓眉大眼，放学校里不知道多少女生上赶着跟我表白——”
他又坐下来连拍好几下桌子：“就这么个近水楼台你看不上，你喜欢顾墨那小子？”
末吉：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她眼含怀疑：“明明半分钟前，你还说你对我没有那种感情，让我对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孙博：
大意了。
说不过索性就动手，他和以前一样，把末吉的头发揉得皱巴巴的：“我就这么一说，反正我觉得顾墨不行。”
“怎么不行了！”末吉不服气地掏出手机，“你看看人家，榜一！潇洒帅气好学生！”
她把页面朝下划了划：“再看看你，榜三！爱打架的问题少年！”
末吉星星眼：“更重要的是，高一，顾墨还救过我！”
“哧——”孙博不留情面地嘲笑，“你那破英雄救美的故事都嘚啵嘚说了八百遍了，不就从一群小混混手里救下被迫拍照片的你吗，多大点事啊。”
他翘了个舒舒服服的二郎腿：“阿吉啊，论没良心还是你没良心，想当初幼儿园，是谁从孩子王手里救下被扔石头的你的！”
末吉一个白眼砸给他：“那还不是你先在班里说——”她学起孙博贱兮兮的样子：“我们家末吉天下第一好看。”说完，又是一个白眼：“然后人家说你吹牛才来堵我的。”
孙博：
孙博：“我不管，反正要是没我，你那回都被推粪坑里去了。”
末吉：“所以？”
孙博：“所以我也英雄救美过，顾墨那点破事它就不算事。”
上课铃响了，末吉转过身：“你可闭嘴吧你。”
孙博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
他总觉得，似乎是有哪里不对劲。
幼儿园那次，末吉说得没错，可在那之前，她不知道的是，班上的孩子在男生里偷偷说“末吉是个怪物，不然为什么会长的那么丑”，所以他才会在全班面前放话“末吉天下第一好看”的。
孙博伸手摸了摸左眼眼尾的那道疤——
后来，孩子王领着一群小男孩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把她堵到厕所里扔石头，全亏自己发现的及时，操着根苕帚冲过去把人打跑。
时候，他的眼角被打得开裂，留下来一道疤。
至今疤痕都没有褪掉。
越想，疑点也越来越多。
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写作文，要求孩子们讲一讲“你眼里的心灵美”，班上一半同学都是以末吉为人物，就连他自己作文开头的第一句也是“我的同桌叫末吉，她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虽然小眼睛塌鼻子还有一张大饼脸，但她的心灵很美，常常帮助我写作业”。
就为这事，自己先是被末吉揍了一顿。
后来，又被班主任拎办公室里质问以前作业都是谁写的。
后来到了初中，末吉的性格越来越沉闷。
入学第一天，她就被所有同学排挤在外。
而他自己，因为发育得早个子高，并且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很受女生欢迎。他像幼儿园时候一样，拉过末吉幼稚地宣告：“这是我的好朋友末吉，你们都不许欺负她”。
等到高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光在成绩上拉开，末吉的长相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就连老师，都以“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成绩好”这类话在班上夸末吉。
别的同学也是明里暗里地疏远她。
长相可以错，这些记忆是错不了的。
孙博的眼神深了深。
如果末吉没有丑过，她不会从小就受到这么多的冷嘲热讽。
可她如果一直是丑的——
孙博的视线停在了手机上。
屏幕上，是新的校园风云榜。
末吉成功挤掉王喜，跻身第二名。
下面的同学一口一口“小姐姐真美”地在夸她。
——孙博想，如果末吉一直是丑的，又怎么会突然间，就变漂亮了呢？
午饭时，末吉溜到了特快班。
特快班特快班，顾名思义，里面的学生都是学得特别快或者是在别的方面领先她们不少的。
顾墨就在其中。
末吉悄眯眯地蹲在床边。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注意到了她，刚想呵斥，末吉双手合十，冲她比了“拜托拜托”的手势。
瞧这可怜样，老师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责备。
末吉笑眯眯地想，这大概就是长得好看的优待吧。
透过窗户，她看到顾墨坐在教室后排。
背脊挺拔，喉结隆起。
帅就一个字！！！
末吉激动地背过身，一下又一下地抚慰自己在嗓子眼狂跳的心脏。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顾墨慢吞吞地在收拾东西。
末吉这才溜进教室。
被挡住视线，顾墨抬头看她，满眼生疏。
末吉竖起手，冲他摇了摇，打了个招呼：“hi～你还记得我吗？”
顾墨摇头。
过了会，他又重新看了眼末吉：“好像记得，你经常考年级前十，每次拍照我们都会见。”
末吉：
“不是不是！”她忐忑地开口，“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顾墨依旧摇头。
“就是 就是高一的时候！”
“那次放学，我被几个小混混堵住了，就在学校楼下的花园那！”
“他们说我丑，要拍我的照片放到论坛让别人笑。”
“是你救了我！”
说得激动，末吉站起来比划：“这样——你就这样，把人都打跑了！”
她撑住桌面：“你不记得了吗？”
顾墨想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可又似乎不太对。
他手里的圆珠笔在桌面上戳了戳：“我想起来了，有这回事。”
末吉激动地坐下。
可顾墨的下一句，彻底浇灭她的激动：“但你，并不丑啊。”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末吉和顾墨二人。
她的嘴角耷拉下来，怔怔地看着顾墨。
有光撒到二人身上，冷冰冰的。
对啊。
可自己现在，并不丑啊。
孙博是在食堂后门堵到王喜的。
她的脸很丑。
小成一条缝的眼睛，塌塌的鼻梁，还有一嘴参差不齐的龅牙。
孙博却莫名觉得熟悉。
他喊她：“王喜？”
王喜认出了他：“啊——孙博呀。”
反应过来，她又拿饭盒挡住自己的脸：“你、你有事吗？”
边说，边拿食指指了指右边：“我一会还得回去练琴。”
孙博酝酿了半天：“我记得以前，你很漂亮。”
他拿出手机：“而且一直是学校风云榜的第二名。”
“哐当”一声，饭盒从她手里摔落，饭菜洒了一地。
王喜的眼眶红了起来：“你也是来笑话我的吗！”
都是骗子！
从前的十七年，所有人都夸她美、夸她好看，甚至还哄她说：这世界上没有比王喜更好看的姑娘了。
像是为了圆这个谎，甚至还有人把自己捧到了九中风云榜的榜二。
可结果——都是骗人的！
她拿校服的袖子抹眼眶：“我知道我长得丑，你们以前都是骗我的，你现在过来笑我干嘛！”
不等孙博回答，王喜连饭盒也顾不上捡就情绪失控地跑了。
孙博蹲在地上。
好看的指节顺着地面饭菜的痕迹，将残渣一点点拾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