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尸骨
春日回暖,可夜里的微风拂过,还是叫衣裳单薄的林兰瑟缩了一下。
这片竹林从前本是供给一处大户人家夏日做避暑处用,可那户人家家道中落,便留了这么一处竹林。因着土地不宜种植其他作物的原因,便也就这么荒废着,任其自由生长。
也不知是哪家先将自家逝去的亲人给埋在了此处,久而久之,这里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墓园。
暮色浓重,黑漆漆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周围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文嘉遇手中提着的一盏灯笼幽幽地泛着光。
听见文嘉遇这话,再见他这副伤心模样,让本来还有些害怕的林兰倒萌生了几分同情心。平素见惯了文嘉遇毒舌不正经的模样,哪里又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林兰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文嘉遇的肩膀以作安慰,随后便埋头看那尸骨去了。只见那尸骨双手指节粗大,倒不像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再看那双脚,林兰在脑海中自动补足了尸骨上的血肉部分,想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文嘉遇才还怀念起母亲来,倒被肩上这只还带着手套的小手唬了一跳。正要开口不满,却见林兰眉头紧锁,定定地瞧着棺材里的那具尸骨,眼珠儿都不错。
“这认真的小模样,倒还挺有趣。”这句话本是在心里想的,却不知怎么一顺口就说了出来。
文嘉遇像是什么被人发现了一般,慌忙要改口。只林兰十分认真地观察着尸骨,根本没听清他方才说了什么,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文嘉遇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你有什么发现没?”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慌乱,便是给她听见了又如何?不过一个小丫头子,还能拿他怎样不成?这样想着,心思便又回到了他“母亲”的尸骨上。
这些年来,文嘉遇也不是没起过异样的心思。说起来,这尸骨还是他自己找着的,那时年少不经事,瞧见里头的陪葬,具是母亲生前的爱物,便一眼认定这就是他的母亲。
可最近细想起来,却是如何都不对。
若是家中真有意隐瞒,凭他一个半大小子如何寻摸的着想要的真相?而若是刻意对他不作隐瞒,又何以每每提起母亲,家中皆是讳莫如深?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在文嘉遇脑海中挥之不去。
“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吗?诶?想什么呢?”林兰颇有些疑惑地看着一脸深沉的文嘉遇,心道这人真是好生奇怪,问她有什么发现没有,待她说了却又不听,独自一人也不知发什么呆。
被林兰清脆中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唤醒,文嘉遇摇了摇脑袋,似乎是要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陈年往事。“我,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吧。”
林兰气得双手叉了腰,怒道:“凭什么?你自己不听,还想让我再说一遍?”
“你可还想要那十两银子?”文嘉遇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贱兮兮讨打的样子。
林兰虽不是什么视财如命的女子,可也明白银两的重要性。她压抑着想要将面前的文嘉遇打趴下的冲动,将方才自己说的话又复述一遍:“这副尸骨虽已陈棺多年,可死者生前的一些习惯还是能看出来的。首先看这双手,指节一看就不像是娇滴滴的姑娘家。按理说,你家那么有钱,你母亲应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吧?”
文嘉遇随着她的话语望向尸骨的指节,再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和林兰的,想来的确如此。
见他微微点头,林兰继续道:“再看双足,死者的足骨算不得大,可依旧能看得出生前走路不少的习惯,再加之肩胛盆骨之处,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像是一个女人。”
说完,林兰下意识地望向文嘉遇,不由得十分怀疑他自己究竟知不知晓这事。只见文嘉遇双眸蓦然瞪大,虽早有心理准备,可乍然听见此言,却依旧有些气血上涌,一时难以平复。
林兰虽未经过此类事情,却微微懂得一些文嘉遇此刻的心情。换位思考,若是自己一直一直认为这是自家母亲的尸骨,一夕之间却又颠覆,可不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自处?
于是,文嘉遇沉默不语,林兰便也索性不说话,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好在文嘉遇心理承受能力不算差,片刻功夫平复过来。他竟毫不怀疑林兰的判断,只道:“和我去个地方。”
林兰也不反驳,犹疑一会便点头了,随着文嘉遇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到了一个宅子前。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之上次林兰见到的文府,却是差了一些。林兰探了脑袋进去望,可宅院幽深,在外头看不出来什么。
“这是我家别苑。”不待她问出口,文嘉遇便答了她的疑虑。
二人走来的一路上,文嘉遇心情似乎已经好了许多,面上的沉郁之色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林兰哼哼道:“大少也就就是不一样,连别苑都比普通人不知好上多少。”
分明是冷嘲热讽,在文嘉遇听来却是夸赞一般,他嘴角微翘,很是得意:“那是自然。”
林兰正要再刺他几句,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很快,脚步声停了,而那人也已然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五官端正,面无表情,一举一动大有规矩所在。
“少爷,”他对文嘉遇微微颔首,接着眼睛停留在林兰身上,声音也跟着疑惑起来,“这位姑娘?”
“这是本少爷请来的客人。”文嘉遇昂首,向前一步挡在了林兰身前,不叫那男子上下打量她。
“少爷可是忘了别苑的规矩?若是要招待客人,不妨去正苑。”那男子虽是一口一个“少爷”叫着,骨子里却无半分敬意,当讲到别苑规矩时,仿佛他才是这别苑的主人,不许文嘉遇和林兰二人擅自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