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

  一个星期后，俞家的车马行到了山下。

  俞兰纤拜别山上的众人，带着抱琴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时候，俞兰纤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自己上山时候的场景。当时也是和抱琴一起，两个人结伴爬着山。

  九年过去，她带着从山上学的知识，又和抱琴一起走到山下。

  “纤小姐，请上马车。”一个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态度恭敬的走了过来，给俞兰纤行了一礼。

  俞兰纤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这才淡淡的喊了声起。

  中年男子起身后，抱琴也随后上了马车。

  “奴婢抱琴，不知大叔怎么称呼？”抱琴上了马车后，主动和中年男子搭起了话。

  “小人张一任，姑娘喊我一声老张就是了。”中年男子张一任答道。

  张一任如此说，抱琴也不客气，再张口就已经称他为老张了。

  “老张，你在俞家做什么活计的？”抱琴问道。

  “主子看得起，现在也算半个管家。”张一任道。

  “抱琴，别光和人说话。”俞兰纤坐在马车里忽然出声，“一会儿马车就要走了，快让人坐到车上，你也进到内厢里吧。”

  抱琴应了声喏，掀开帘子进了马车内厢。

  张一任也随后上了马车，坐在外面。

  其实雍国对于下人的管教相对大家小姐和普通百姓而言没那么严。抱琴就算和张一任都一同坐在马车外面，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而俞兰纤之所以多此一举，不过是因为没将抱琴看做普通的下人。

  毕竟是在山上陪了俞兰纤九年的人，俞兰纤也不免为抱琴多考虑了些。

  虽然放任抱琴在马车外，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让抱琴和自己坐在内厢，也是俞兰纤对外表示出的态度。

  而且俞兰纤也想着，如果将来有机会，抱琴能够消了奴籍。到时候就算外人说起抱琴当过丫鬟这事，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没看抱琴还是丫鬟时就严守规矩吗？

  不过这到底是往后的思量，眼下来说，抱琴和俞兰纤还是想从张一任口中多套出点消息来的。而张一任也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竟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爷现在已是工部侍郎，听人说是个二品官儿。常来往的兰家这几年倒是没什么大动静，上次兰夫人拜访孟姨娘的时候说，兰大人也升了半级，现在领的是尚书令的官衔。”张一任给俞兰纤和抱琴说起俞家的情况。

  九年前，俞棠地还是正四品的詹士，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从二品的侍郎。看来自己的这位父亲，还挺得陛下的欢心。

  俞兰纤心里想着。

  别以为在京城做官升职很简单。想在京城里升官，那可比那些在外调任回京的官员难多了。且不说，这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单说在京城升一级半是什么概念？那就是说平均每三年就有一个官位比俞棠地高的人，给俞棠地让位，这才能保证俞棠地能够平稳的升官。

  何况，这官职越往上越难升。

  没听张一任说吗？

  这九年里，兰伯父才升了半级官。

  俞兰纤还记得，当初兰伯父就是正二品，而今九年过去，也才升到了从一品。

  不是说兰伯父不得圣心，而是这京城中想要升官就是如此艰难。

  俞兰纤还记得那位兰伯父，甚少到俞家来。每次过去，都是冷着一张脸，但见了她总会和缓些，还会让下人给她买糖吃，临走时也总会塞给她一些金馃子，说让她收着玩。

  而每次这位兰伯父来的时候，俞棠地的脸色总会不好。若说平时对俞兰纤是冷漠了些，那在兰伯父来过家里之后，俞棠地对俞兰纤就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了。若是从下人口中得知，那位兰伯父和母亲见过面，那可就更惨了。别说俞兰纤得不了好，孟雁兰也要受一通挂落。若是俞棠地当下再喝了点酒，那可了不得了。俞兰纤和孟雁兰只能抱住对方，承受俞棠地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毒打。

  拜这些不好的记忆所赐，俞兰纤才能九年之后还记得兰伯父和俞棠地当年的官职，才能不让两人的样貌不至于在自己的脑海中变的模糊。

  也是因为如此，在张一任提及两人的时候，俞兰纤的脑海才能自动回想起来。

  “老张，不知道家里现在的女主人是哪家的小姐？”抱琴问道。

  当年孟雁兰从嫡贬庶，俞兰纤自然也受了牵连。只是直到上山前，俞棠地都没有另娶，也不知道这九年过去了，家里后宅管家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主人姓李，听说当初结亲还是兰夫人给老爷牵的线。”张一任乐呵呵的道。

  听张一任说是兰夫人给牵的线，俞兰纤便也没有多想。只因这兰夫人就是孟雁兰的姐姐孟雁梅。

  孟雁兰与孟雁梅都是侯府出身，当年孟家只得了孟雁梅与孟雁兰这一对儿嫡庶姐妹，自然也是千娇万宠。只可惜，虽说孟家两个女儿都嫁入了官宦人家，可女儿出嫁后，侯府无人打理，于是……偌大一个侯府就这样凋落了。

  若是侯府还在，想必俞棠地也不会轻易就废嫡为庶。

  俞兰纤幽幽的叹了口气。

  可若是没这一遭，俞兰纤应也不会被送上山，遇不到山上那些可敬可亲的师兄师姐以及可爱乖巧的师弟师妹。

  俞兰纤索性不再去想这种假设，毕竟过去已成定局。

  这么想着，俞兰纤又将注意力放在抱琴和张一任的对话上。

  通过张一任，俞兰纤得知，在她上山后，父亲娶了新妻，家里却是没有增添孩子。孟雁梅倒是时常来家里走动。听说新夫人和孟雁兰的不少矛盾，还是孟雁梅调解的。

  不过许是因为要避嫌，兰伯父很少去家里。

  但是孟雁兰和俞棠地的关系却也并没有因此好转，如果不是有俞若在两人中调解，怕是两人一年里也见不上一面。

  但因为有若儿在身旁，俞府的下人也并不敢刁难孟雁兰。因此，孟雁兰的日子倒也说不上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