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警

  “后来是贪。刚开始，我还想着有了钱就收手不干。但后来却是希望钱越多越好，象疯了一样的敛财。看到过去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拜倒在我的脚下，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快乐。看到那些当官的人，围绕在我身边献殷勤，我就感觉自己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

  “你就不感到内疚，就没有负罪感！”看到夏正旺侃侃而谈的样子，高勋一头的不自在，忍不住就刺了他一下。

  “有，当然有。想到那些家破人亡的家庭，想到那些妻离子散的家庭，我在梦中常常吓得醒了过来。老婆看我睡觉总是一惊一炸的，总是一头一身的冷汗，经常问我有什么心事闷着不肯说出来。我能说吗？

  别看我有钱也有地位，可我活得就是没有你们自在，没有你们快乐。我也想收手不干呀，那些人能让我收吗？不要说黑道上的人，舍不得放弃这个能下金蛋的老母鸡，就是那些当官的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听他说官场上的人也不让他收手不干，唐定雄有点不解。他用手中的笔敲了敲桌子，疑问道：“你说官场上的人也不肯放手，这话怎么理解？难道说他们也和你一样，要在毒品生意中发大财吗？”

  “从公字上说，他们要政绩。就这么个屁大的地方，哪儿有这么多的效益。从私的角度说，他们要好处。没有好处，他们会这么护着夏家庄，护着我。他们排了这么多次，就真的不知道我的庄子里有小化工厂？哈哈，苦的是你们这般真心想做事的人。吃了多少苦，还要遭到那些人的打压。高勋呵，连我这个站在对立面的罪犯，也为你们不值呀。”

  说到这儿，夏正旺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监控室内的好多人感觉无言。是呀，为什么真心做事的人，却要遭受许多刁难和打压。

  夏正旺狂笑了一阵之后，接着说道：“我是个罪人，走上黄泉路也是罪有应得，怨不得任何人。要说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有很多很多。那些因为毒品遭到伤害的人，与我无关。谁让他们染上毒瘾的呢？就是家破人亡，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什么圣人，管不了那些人的死活，也不想去管那些人。”

  “到了此时此刻，你能感觉到对不起什么人吗，需要对什么人有所交待吗？”坐在一旁的王启勇，也感觉到有点不耐烦。他对夏正旺的狂妄看不下去，忍不住地插上了一句。他这话听起来很温和，实际上是直刺心腹。

  “我对不起我的父母，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儿子。还有你们三兄弟，和丽琼。在我正式开始交待罪行之前，就是想先见见三弟和四弟。放心，我只是把有些事做个最后交待。我把话说在前面，你们最好是抓紧时间，不然时间拖长了以后，你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可不要怪我没有把丑话说在前面。信不信，由你们。”话一说完，夏正旺就闭上眼睛，摆出了一副悉听君便的架势。

  看到他到了如此境地，还摆出这种得瑟的样子，唐定雄‘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王启勇则是不动声色，用手拍了拍自己这位小兄弟。

  胜券在握的时候，没有必要与一个以小时计算生存时间的罪犯计较。再说，这种事情自然会有后面坐镇指挥的领导帮助决策，用不着着急。

  果然不错，紧接着，室内的扩音喇叭就响了起来，是孟厅长的声音：“让他等十分钟。”

  “三弟，四弟，你们来啦。我对不起你们哥儿仨，乘着我还有最后一点时间，想把一些事情给你们交待清楚。”陈强和付刚刚一进入审讯室，王启勇和唐定雄就主动退了出去，让这弟兄四人，在这个特殊的场所，进行一次特殊的交流。

  有了现代化的设备，就是有这点好处，完全不需要担心室内的人，是否会说出一些不应该说的事。每一点声响，每一个表情，都会录制得清清楚楚，不用担心事后说不清楚。

  陈强听他这么一说，就有点不乐意。都到什么时间了，还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话，早干什么去啦？他不客气的说道：“你就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话啦。这些不管用的话，我也不想听。时间也不多，你夏正旺还有什么家事，抓紧时间给我们说一说就行。”

  “你们不要阻拦我说话，只有说清楚了这些往事，我才能走得安心。”夏正旺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先是王志学这个狗东西，借吕兴的手害了三弟一把。三弟，这事我也知道，但我没有制止。在这儿，兄弟向你陪罪了。”

  听到夏正旺到了这种时候，才来给自己打招呼，陈强没有好气的说道：“哼，我没有想得到，平生唯一的一次进拘留所，竟然是拜你兄弟所赐。如果说不是高勋他们做事有分寸的话，恐怕还要再下一次大牢呢。你让我应该怎么说你呢？正旺兄弟。”

  听到陈强喊自己兄弟，夏正旺的眼眶红了一些，咬了咬牙齿继续说道：“还有二弟和四弟，我也在这儿给你们陪罪啦。是我和王志学，借着顾中来的手，离间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我要说清楚，不然以后就会成为永久的冤案。”

  听到夏正旺说到这件事，在场的弟兄几人都在注意听。自从高勋遭遇陷害之后，付刚一直就是避不见面，当然也就更谈不上做解释。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付刚帮助顾中来那帮人陷害二弟高勋，一直就是一个谜。

  室内的夏正旺说道：“我对不起四弟，让你被拘留，还让你差点背上了黑锅。化工厂的事，是我设的套，是我想让警方能晚一步发现我。特别对不起的人，要算是你高勋和弟媳。先是让你们丢掉了孩子，后来又让高勋差点丢掉性命。

  当时，只是为了你逼得太狠，想把你从济城赶走，不要再卷入这潭浑水。虽然肯定会要伤害到你，但没想到王志学这家伙玩了这些损招。”

  说到这儿，夏正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带有歉意的笑容，只是这种笑容，在监控室里的人看了以后，感觉到比哭还要难看。

  “王志学这个家伙一生没有朋友，和吕定波之间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人家把他当一条狗，他也把姓余的当个遮掩，双方都不会以真情相待。正是由于这样，他也特别看不得我有你们三个兄弟，他总是想着法子让我也变成孤家寡人。我说这话，倒也不是想推卸自己的责任。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个时候，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到了这个时候的夏正旺，特别珍惜兄弟之间的情谊，唯恐自己所说的话不被这三个兄弟接受。

  “人常说，金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就是不能。穷的时候，我就是一股劲的想钱，觉得说钱不是万能的人，都是他妈的王八蛋。让他饿着肚皮试试，就知道钱是不是万能。

  有了钱以后，我才知道，钱真的不是万能，真的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买得到。过去我们四兄弟在一起的时候，多开心，多快乐，那真的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段好日子。有钱以后，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要算计人，还要怕人计算，整天尔虞我诈，睡觉也不得安宁。”

  说到这儿的时候，夏正旺有点红了眼睛。他不想让这个兄弟看到自己的泪水，侧过身体说道：“自己的事，不敢和兄弟说，不敢和老婆说，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你们知道吗？我多么眼红你们三兄弟，夫妻同心，无愧于天。你们知道吗？我整天求佛烧香，就是想求个心安，只是因为我做了这种伤德的事。人不可无良心，背天理，有钱买不到快乐与幸福，这是我的感慨。假如真有来生，我一定会选择和你们一样，清贫度日，快乐一生，绝对不会走这条伤天害理的路。”

  夏正旺大段大段地发表着感慨，高勋听得出，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语言中流露的是真实情感，也是一种放下心理包袱以后的释放。要知道，夏正旺的罪行，不管他说多少好话，也不可能为他自己赎得了罪，这一点，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

  夏正旺说的话也不错，确实都是人生哲理，可为什么总要到这种时候，才会找到这种顿悟，高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