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警

  不过，陈龙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不知道面对舒元义，除了安慰还能说些什么，更何况他怀疑舒元义到底需不需要安慰。

  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从舒元义家里发现些什么线索，他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去细细地找，并且就算真有能证明某些事情的东西，应该也已经被清除了吧。

  那个脏乱不堪的房间，随着主人的离去也将会被打扫一空，陈龙明可以想像甚至可以肯定，舒元义不会对黄海霞的私人物品有任何的感情，就如同他目光中一贯让人看到的漠然。

  那满屋子告状用的物品也不会像公安局一样整理存档，而是会被丢弃或者干脆付之一炬，当然，除了现金、首饰或者存折。

  存折？陈龙明想起了黄海霞家的拆迁补偿款，如果按照传说的三倍标准，那将是一笔在普通工薪阶层看来不菲的数目。其实即使是正常标准，钱的数目也不会少。

  可以肯定，这笔钱会被黄海霞牢牢把握在手里，舒元义连钱的味儿都闻不到。不过如今，这笔钱当然就依法换了主人。

  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陈龙明觉得脑子有点乱。

  他转身离开，把记忆中的资料翻了一遍，先朝8号楼走去，走出一段后，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扭头看向黄海霞家的窗子，窗子后，似乎有人影一闪而没。

  陈龙明的心动了一下，但随即又继续往前走去，整个下午，他在小区里遇到不少居民，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有的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就如同过年时讲新年快乐时的表情，陈龙明知道大家的笑代表什么，因为小区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被黄海霞告的事，并且每一次调查时，很多人都为他说了公道话，这让他始终心存感激。

  但是现在，他却不能用同样热烈的笑意回应，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兴高采烈，这不符合一个人民警察在管界里刚刚死了一个人之后的表现，并且，他的心里也确实笑不起来，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觉得自己欠了黄海霞一些东西。

  华灯初上的时候，陈龙明才从最后一户人家离开，他没有回派出所，而是回到9号楼4门楼下，看了看手表，然后往外骑去，方向是县第二中学，舒元义是那所学校的物理老师。

  他今天下午来的时候就没有穿警服，所以现在骑在路上，与身边的为生活而奔波的人们并没有两样，二十五分钟后，他来到了位于胜利路上的二中的门口。

  学校门口停满了接孩子的大小汽车，把原本宽阔的双向六车道挤得只剩下两条车道，来往的汽车自行车行人们纷纷用喇叭或者咒骂发泄着不满，让道路显得更加烦燥。

  陈龙明在校门口下了自行车，艰难地推着车穿过车流，来到与胜利路垂直相交的北河街，这条街上更是热闹，一长溜各色小饭馆与二的围墙隔路相望，他们的主要客源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而他们的竞争伙伴则是马路对面围墙下一溜摆开的三轮车，各类炒饭烩面大饼夹一切等字体鲜艳地写在每辆三轮车的玻璃上。

  因为晚自习此时还不能回家的毕业班学生们此时正在古今中外天南海北的小吃海洋里游走，寻找着符合自己品味的晚饭，或者坐在店里吃，或者从小推车上买完，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地回去学校。

  陈龙明把一溜小饭馆扫了一遍，选了一家饺子馆，把自行车锁在门前，却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走回到学校门前，站在最靠近学校大门的一群家长中间，踮起脚隔着玻璃朝传达室里看去。

  一个穿着迷彩防寒服的老头儿正斜坐在临窗的桌子前，眼睛紧盯着墙边一台十几寸的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屏幕上一群疯疯癫癫的古装男女显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所以根本不去理会窗外热热闹闹的人群和进进出出的学生们。

  按照县里的规定，这个时间人流最多的时间段应该仍由保安值班一直到晚自习结束，以防止可能发生的安全事件，但显然，规定在这里执行得并不十分严格。

  在人群中站了一会儿，陈龙明又凑近一些，仔细地观察了传达室里的摆设，然后转身回到北河街，进了饺子馆，要了四两猪肉白菜水饺，慢慢吃起来。等他吃完出来，学校门前已经恢复了安静，下一次的喧闹将在晚自习下课的时候。

  陈龙明看看表，七点刚过，他走进一家烟酒店，买了一瓶蓝瓶二锅头和两包花生米，然后回到学校门前。

  学校的大门已经关闭，只留下一个小门，门虚掩着，以方便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偶尔出入的学生或者老师，陈龙明轻轻推开门走到传达室门口，接着又推开了传达室的门。

  “你找谁？”还在看着电视的老头儿立刻看过来，眼光中充满了警惕。

  “您不认识我啦？”陈龙明笑着把手中的酒和花生放到桌子上，“那天晚上我给孩子送书，不是麻烦您给转交的吗？”

  “嗯？”老头儿的眼神有些迷惑，他显然并不记得眼前的这个人。不过因为孩子忘了带东西，家长专门送到传达室，然后打电话让孩子来拿的事每天都会发生，那这个家长可能还真来过，只是他自己忘了。

  随即，他的眼光落在了桌上的酒上。来人把酒放在那里，显然是要送给自己的，否则就会一直拎在手上了。

  “接孩子下晚自习，来早了点，所以专门进来谢谢您。”陈龙明说。

  “客气嘛，小事一桩。”老头儿看来已经完全相信确实发生过那件事了。

  “您这屋子可够凉的，晚上受得了吗？”陈龙明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屋内，眼光最后落在了墙边的一溜二锅头酒瓶子上，刚才从窗外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些酒瓶子了。

  老头儿注意到陈龙明看向酒瓶子，就说：“谁说不是呢，这墙太薄，暖气又不足，每天晚上要不整两口儿，还真没法睡。”

  “要说也是，喝酒驱寒呐。”陈龙明应和着，“可是学校不管吗？”

  “八点以后一下晚自习，学生老师都走了，大门小门一锁，谁也管不着。”

  电视里古装男女的疯癫仍然在继续，但显然已经不能吸引已经打开话匣子的老头儿了，从谈话中陈龙明已经发现这个姓孙的老头儿其实是话唠，可能只是这个工作的原因，他很少有畅所欲言的机会。

  愉快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陈龙明才以接孩子回家为名离开了，出来时，他的脸上露出一缕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