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警

  习惯的骑上“小马”－－钟贵喜欢这样戏称自己的那辆小排量hn马自达。

  盛夏的清晨，已经微感闷意，乳白色的轻雾弥漫在空气里，掺杂着马路边油条摊上冒出的黑烟，渐渐的散去。

  钟贵喜欢一路慢车，驱车到单位，已经朝阳燃烧完了晨雾，翻出了白肚皮。抹抹额头的汗粒，开始了钟贵一个普通刑警工作的一天。

  这段的闷热，或许罪人们也感觉懒惰了些，辖区刑案发案量下降，和往年一样步入“熊市”。

  “金哥，怎么又迟到了，昨晚是不是又去陪小姐了？”辣嘴小程给迟到几分钟的金昱开玩笑说。

  泡了杯清茶，挪挪直身子，开始整理手头的案件材料。

  “二探组有人在么？电话。”内勤小查尖尖的声音传来。

  钟贵不就是二组的么。

  “你好，请讲。”多年警察的钟贵，绝对按照局里的规定，礼貌接听。

  “钟队啊！有空吗？”电话那头是龙阳派出所的张东所长，他不知道为什么，对钟贵定不会用那些指令性的语气。

  “说吧，张所。”

  “刚才有对夫妻来所里报案，说女的被人强奸了。你来听听，甄别一下吧？”

  强奸，六类恶性刑案。再说，这年头卖淫嫖娼案件倒上升了不少，发强奸案少见了。真的要去好好听听的。

  夹上笔记本，喊了声徒弟韩立，两个人赶到了龙阳派出所。龙阳是济城一个近郊的小镇，正是济城县委提出发展改造的九镇的一部分，所以外来民工剧增，治安形势日趋严峻。

  很多问题都是原来民警们都没有碰到过的。为此，刑警队的领导也多次表示对该所尽量多的倾向性指导。

  听取了张所的简单介绍，钟贵们就朝治安室去了。没到门口已经听见了女人呜呜的哭声。推开门，治安警洪胜已经在给那个女人制作报案笔录了。

  按钟贵的习惯，对这类严重刑案，反复问清再落笔不迟。

  考虑到洪胜是个老警，不便“干扰”什么，再说洪胜做的笔录非常详细，不管怎么样，在他的笔录里能找到案件的重点情节还是肯定的。

  钟贵和小韩就在边上安静得听被害人叙述。

  被害人是个外来人员，会安省dy县人，小学二年级辍学，29岁。偏瘦的身材，脸稍黑，还算俊俏，就是一双单眼皮下的两球似乎离得有点近了，会让人定眼一下。

  来济三个多月，几天前在金碧辉煌大酒店做服务员，现在换了新天地大酒店。

  洪胜问得仔细，那女子也答得详尽。

  “案发是什么时候？”

  “五天前晚上23时左右。”

  。。。。。。

  “你指控的人，你认识么？”

  “认识的，就是金碧辉煌大酒店厨房的小工吕某某。”

  钟贵给小韩使了一下眼色，小韩出去了。

  小韩调来了吕某某的资料。并咬钟贵耳朵，告诉了钟贵吕某某今天没上班。

  吕某某，川南省大垛县人，25岁，未婚。国字胖脸，嘴皮厚。看见这胖乎乎的脸，给钟贵第一感觉不是很舒服。

  洪胜笔录终于做完了。钟贵也在笔记本上写好了几个问句。

  钟贵开始提问。

  “为什么案发当天你没来报案？”

  “我昨晚打电话给我丈夫，他从城区回来的，我就告诉他了。”

  “当晚为什么没打电话叫你丈夫回来？”

  沉默。

  “案发当晚吕某某怎么会去你住处的，你知道么？”

  “他请我吃夜宵，叫我喝了几杯啤酒，我头晕，他送我回去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个多月，就是在金碧辉煌大酒店打工时认识的。”

  问到这儿，钟贵悄悄的请洪胜去金碧辉煌大酒店走访被害人和吕某某的情况。

  其实，钟贵也想支开洪胜，好让小韩重做笔录，免得洪胜有啥想法。

  “你被强奸了，怀孕了怎么办？”

  “不会的。”

  “为什么？”

  “他带了。”

  ？？？

  。。。。。。

  快中午了，钟贵心中也大致有了答案。钟贵就让那被害人跟他丈夫先回去吃午饭，钟贵知道这女人现在是胸中打鼓，响（想）开了。

  洪胜回来了，不说钟贵也知道个大概：金碧辉煌大酒店认识他们两个人的员工公认他们的关系一般，就是挺谈得来。

  午饭了，在镇机关食堂，洪胜端着盘子挨着钟贵坐了下来。洪胜是个40多岁的老光棍，性格内向，平时很少和人说话。

  “钟队，上午那个女人挺可怜的，头顶上有个很深的疤你知道么？”

  “怎么回事？”

  此刻，大概触动了他的哪根筋，倒的是上午那个报强奸的女人小璐原本与案件无关的故事：

  小璐出生在会安省的一个小山村。20岁那年，村上书记家的大儿子看上了她，父亲收下了结婚聘礼。可偏偏小璐缠绵上了镇上开家小理发店的苏湖“小神剃”。

  小璐的发型可算是镇上最时兴的，“小神剃”每次都是把他知道的、能做的、他觉得最流行的发式先挂在小璐头上。山村里的女娃自豪着，知足了。

  不到一个月，“小神剃”那家无证的小店被砸了，取缔了。就是那天“小神剃”去她家讨公道的晚上，父亲举起墙角的那把铲子，在小璐头顶盖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抱着头冲出家门的时候，传进小璐耳朵的是父亲最后那句绝情的话：“你死了也莫回来”。

  跟着“小神剃”离开村口的那刻，小璐向着小山脚下黑乎乎自家土屋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带着痛楚，带着倔犟，带着迷茫，走了。

  小璐和“小神剃”最终没能领到红证。浪迹天涯了九年，生了儿子。给小璐治伤花去了“小神剃”所有的积蓄，他们也没能自己再开店，生活在清淡中延续。。。。。。

  下午，小璐隔着三米跟在“小神剃”背后走进派出所。

  钟贵安排“小神剃”在门口的接待室坐下，她看了丈夫几眼，跟钟贵进了办公室。为了减少小璐的顾虑，钟贵还是找来了重案中队指导员吕玲旁听。

  经过了中午，其实现在大家都是“纸糊的灯笼，肚里明”。

  钟贵开门见山，对她的老帅将去：

  “小璐，你文化程度不高，可能对国家法律不是很了解。强奸罪是一种恶性重大的犯罪，罪名成立，将意味着犯罪人要受到严惩；相反，如果谎报、虚报、歪曲案件事实，一经立案，指控人也会受到相关的处罚，明白吗？”

  低着头，看着地。

  “小璐，对于你这类案件，我们都有规定，为你们保密的。不要有什么顾虑。”吕玲缓和了气氛。

  。。。。。。

  “我只是怕我丈夫不要我了。”

  从小璐口中道出了真相：

  三个月前，小璐跟丈夫到济城，在金碧辉煌大酒店做起了服务员。丈夫在城区老乡的一家发屋打工，周末回来。在酒店，认识了吕某某，吕对她一见钟情，百般照顾，也表示了爱慕之意。

  为了躲避，小璐换了家酒店打工。案发当日小璐下班回住处，途径金碧辉煌大酒店门口，鬼使神差，她走了进去。。。。。。

  事后，小璐后悔莫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了背叛丈夫的事，决定和吕断绝来往。

  欲火纵身的吕，按耐不住，昨晚再次走到小璐的窗下，并爬了进去。他们的推拉，撞翻了桌子，惊动了房东嫂子。

  吕夺窗而逃。房东嫂子好心追问，小璐只得说有人要强奸她。想到丈夫周末回来，房东嫂子肯定会道出这事，小璐决定马上电话告诉丈夫，自己被强奸了。

  不想，丈夫当晚回来，今天一早就拉着她来了派出所。

  唉，恰逢30岁左右的女人；唉，恰逢闷燥的盛夏。

  是悲哀也好，是无知也好，是冲动也好，可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希望不该发生的不要再发生。

  在接待室，钟贵单独和“小神剃”谈了一次。这是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扁扁的脸蛋，留着山羊胡须。

  隐瞒了小璐出轨的情况，谈到了他和小璐一路走来的来之不易，说到了被强奸女性需要的安慰，也婉转的说明了他对小璐过去关心的不够。

  最后表示了该案需要进一步核实，被指控人我们会出面查找。谈话间，钟贵感觉到了“小神剃”的疑惑和固执：

  “我昨晚打了她一巴掌。”

  “一个女人家，不呆在家里，吃什么夜宵？”

  “想想九年前，你带着她离开山村流浪。一个不能回娘家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

  整整花了钟贵一个多小时，看着“小神剃”摸着小璐的头发出了派出所大门。

  从接待室窗口，钟贵特意目送他们到了马路边：“小神剃”抱住小璐，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口。

  一晃二个月过去了，钟贵以为自己做了回“老娘舅”（在济城娘舅是长辈中最有发言权的人，家中遇到麻烦事，一般都由他来主持公道），这事也随着工作更趋忙碌渐渐的淡忘了。

  直到一天，外县局的同志来外调，告诉钟贵：“小神剃”因敲诈吕某某5000元钱，被他们县局刑事拘留了。

  钟贵提供了原始调查材料，顺便也问了一下小璐的情况，外县局同志只是说案发后他们也想找到她，可一直未找到。

  “小神剃”也不肯说出小璐的去向，抑或他也不知道了，抑或。。。。。

  望着接待室窗外的马路，钟贵好一段时间，眼前依然是小璐深夜捂着头向着自己家鞠躬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