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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归处醉妍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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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上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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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岁的时候,开档裤早就没有穿了,母亲拿着哥哥穿过的裤子给我换上,裤脚有点长,母亲把裤脚卷了几卷,说,明年穿着就不长了,娃啊,去年就该去读书了,因为家里没钱拖到了今年。明天你哥哥带你去学校报名,隔壁的春花也要去读书了,你们正好一起去上学。那天母亲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点旧帆布,连夜在煤油灯下给我缝了一个书包,还用红布剪了一个五角星缝在上面,父亲找出毛笔蘸上墨,认认真真的写上几个字,对我说,娃啊,这几个字读:为-人-民-服-务,以后好好读书,长大了要为人民服务。父亲是指着他写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念的,很少笑容的脸上竟然漾满了暖意,这让幼年的我非常的意外。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就没见过父亲笑过,我想这跟我的家庭有很大关系。关于我童年的家庭印象,就是两个字:贫穷。其实那个年代,谁的家庭不贫穷呢?我有一个裹着小脚的奶奶,穿的是那种斜襟绊扣的粗布衣服,上面还打满了补丁,就像现在影视剧里面明清时代农家妇女的穿着。奶奶不能挣工分了,只能在家做点农活,我还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嫁了,只有大哥能够在湾里挣工分,其余几个哥哥都在读书。一大家子开支大,进项少,养家糊口的重担压的我父亲喘不气来。妈妈在我记事时就跟我说,你大大以前在外地念过书,写的一手好毛笔字,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还在大队做过两年会计,因为心高气傲不会拍上面的马屁,后面没让做了。有时候父亲要外出买东西,妈妈一定会要我和父亲同行,还一再的嘱咐我,记得父亲买的东西不能忘记了,因为父亲外出买东西忘记过拿回来几次,有点精神恍惚一样。但是后来随着联产承包责任到户,家里经济状况慢慢有所好转,父亲竟再没有这样落魂忘事的情况出现,即使现在八十几岁高龄了,记性也不输给年轻人,闲时戴着老花眼镜看书写字,俨然一副老旧知识分子做派。童年的时候,我是很不喜欢为人民服务的,在我幼小的心中,为人民服务就是要我每天要早早起床,打扫堂屋、禾场,放牛割牛草,或者夏天的时候去田里拾稻穗。我不喜欢干这些农活,尽管这些农活不一定很累。我喜欢和春花在一起,和湾里的其他伙伴在一起,下河里打鼓球,爬树上掏鸟窝,折纸来板标,画线来潜航,实在不行,翻花板,吃石子也可以。当我走入社会以后,我总算搞明白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为人民服务的,必须得是人民的仆人才能为人民服务,而我不是人民的仆人,我是光荣的社会主义国家当家作主的人民。我想当初父亲写这几个字的时候,一定寄予了他的某些希望,希望我长大后能够混个一官半职,至少能够出人头地,就像他给我起的名字一样:杨立名,扬名立万。

  1978年9月1号我跟着几个哥哥还有隔壁妹妹春花一起去学校读书了。报名的时候,老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杨立名。老师说,会写你的名字吗?会写,我还会写这几个字。三个字是我小哥教我写的,我问小哥,为什么不先教我写我的名字?小哥唱了几句东方红的开头,说,是我们的大救星,没有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等你把三个字写会了,再教你写你的名字。老师又问,家里是什么成分?贫下中农。贫下中农的成分是前几天大大告诉我的,大大还说,老师问的时候,千万不要说错了,不要出洋相。我知道大大说的出洋相是指湾里的小刚去年上学报名的时候,老师问你家里是什么成分,小刚说,我家没有成分,我家只有牛粪和猪粪。小刚和我同一年出生,但是比我早一年上学,他的这个典故一直在湾里传说了好多年,直到小刚结婚的那一年,都还有人拿出来当笑料讲给小刚的姑娘听。老师又问,从1数到100会数吗?会数。老师于是叫我数数,我把手指头扳着数完了一遍,要从头扳手指头的时候,老师说,好了,可以了。就这样,我开始了读书生涯。

  每天早上吃完早餐背着书包去学校的时候,我都要把家里的长辈喊一遍,这是我妈妈教给我的规矩。“奶奶,我去学校了”“妈妈,我去学校了”“大大,我去学校了”喊完长辈,就和隔壁妹妹春花一起去学校,放学的时候,和隔壁妹妹春花一起回来,然后再把长辈喊一遍。第一个期末考试的时候,语文和数学都没有及格,我很伤心。回到家里,妈妈在家门口很小的一块空地上正在弄高粱(一种甘蔗),高粱还没长大,我小心翼翼的对妈妈说,妈,我考试没及格,然后我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妈妈安慰我,娃啊,下次考好一点,先吃根高粱。妈妈撩起衣襟替我擦干眼泪,把高粱砍了递给我,说,慢慢吃啊,小心高粱蔑(甘蔗的皮)把嘴割伤了,这些高粱是特意种给你解馋的,以后要吃了就自己砍的吃,吃完就没有了。那时候还没有分田到户,一天到晚忙着挣工分的妈妈还要抽时间侍弄这些高粱,母爱在贫穷困顿的年代更加珍贵。

  隔壁妹妹春花又长高了个儿,皮肤越来越白净,哥哥给我的那条裤子我也穿不了了,鞋子尖总是漏出脚趾头,我们的身体在疯长,妈妈说,娃抽条了。那次在秖空里和春花滚过一次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亲昵举动了。不过在一次课后放牛的时候,我和春花坐在牛背上,我坐前面,她坐后面。河对岸有结婚的队伍走过,新郎披着红绸布带着大红花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一抬同样披着红绸布大红花的轿子,前面是吹鼓手呜哩哇啦的唢呐和铿铿锵锵的锣鼓。春花把手从后面抱过来,说,名哥,长大了你也这样娶我吗?

  1980年的时候,湾里开始重新丈量土地,要分田到户了。抓阄的时候是我去抓的,妈妈说,你大大运气从来都是很背的,看看你的运气怎么样。就这样,我们家9口人,分了13亩地。那一年我读三年级,开始要上晚自习了。我记得第一天上晚自习的时候,提着大大特意买的新马灯,在教室里,为了省油,我把马灯的火苗调到很小,老师说,同学们,大家把灯调亮一点,灯不亮,人不旺!灯亮了,大家的学习热情也上来了,成绩自然就好了,读好书,打好基础,等你们长大了才能成为一个对家庭对社会有用的人!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我提着马灯和春花走出教室,我看到天边有一轮很圆很大的金黄月亮,以前没有看到过,农村的孩子,疯玩的晚上很早就会被妈妈叫回了家。后来步入社会,为了生活奔波劳碌,只有埋头赶路的艰辛困苦,没有仰望天空的闲情逸致,这轮又圆又大的金黄月亮只存在于那个无忧无欲幼年的我的记忆之中。月光洒满了回家的小路,春花走在前面,我在后面。隔着很近的距离,春花长长的头发被微风吹起,丝丝拂面。田埂两边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油菜花的清香和着春花长发的清香,沁入心脾。那一瞬间我有点眩晕的感觉,我伸出手拽住了春花的头发,但只是拽了一下。也许是我的动作被春花捕捉到了,她回过头说,名哥你干嘛啊?我没干嘛呢,我赶紧撒了个谎,心却突突的猛跳起来,声音自己都能听到了。那年在秖空里面和春花滚来滚去的画面在脑海里面浮现,为什么那时候那么亲昵的动作也没有脸红心跳?我有一种冲动,好想冲向前去抱着春花,像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那样与她亲昵。其实根本就不用我冲上前,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春花的手,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没有勇气这样做。春花长高了,变美了,像神了,春花不再是5、6岁的春花了,我也不是6、7岁的名哥了,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秖空里光着屁股模仿大人滚来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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