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3
最后一名死者位于车厢末尾，从脑门上的弹痕来看，应该是小口径步枪射击所为，伯爵回头看了一眼新兵阵亡的位置，答案不言之明——这个可怜的小伙子不仅没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慌乱之中的反击还误杀了一名无辜平民……悲剧中的悲剧。
“那‘大婶’呢？”
“本来她就坐这儿的——”少年指着靠近车头的一个座位：“而且那只鹅也不见了。”
他说着蹲下身子，似乎是在检查什么似的用指在地上抹了抹，放在鼻前嗅了嗅：“……奇怪。”
“那又怎么了？”伯爵也靠了过来，未见端倪。
“这趟车开了好几个小时，她的鹅竟然都没有排泄……”少年忧心忡忡地回道：“家禽都是直肠子，应该憋不了那么久的。”
“那你家以前是养家禽的？”
“不，”少年笑道：“我们家是猎户，只养过狗。”
伯爵望向窗外，既隐隐觉得问题严重，又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严重的，正犹豫的时候，队员的通讯传了过来：
“这里是大嘴，目标进入一间废弃的农舍……呃，也许没废弃，总之是个很小的屋子。我和老鬼已经从两个方向将其包围。”
伯爵略作思索：“海象，武装巡逻队还有多久能到？”
“两分钟，他们的无人机已经与我的汇合了。”
“把你的无人机拉回来，全部拉回来——”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伯爵还是朝面前的车窗外猛一挥手：“以扩散队形朝西南方搜索。”
“……当着骑兵团的面？”甘特明显是愣住了：“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为什么吗？”
“不能。”
“明白。”
伯爵大步流星地冲下大巴，迎着他的，是一片比丛林还要密集、两边都望不到头的玉米地，如果真有人钻了进去，不依靠空中侦查要找到那简直是大海捞针。
“嗯？”伯爵注意到那少年还跟在自己身后——动作还挺麻溜：“那你可以走了，还跟着我干嘛呢？”
“她不会跑太远……”少年答非所问：“应该就藏在一个能看到这边的地方。”
伯爵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睛，没想明白：“……那为什么？”
“说不清楚……”少年皱着眉摇了摇头：“反正如果我是她，就绝不会往玉米地深处跑，那反而容易暴露行踪，这是小动物都知道的常识，连虫子都会‘假死’呢。”
果然是猎户家的孩子吗……伯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要怎么抓住她呢？”
“打草惊蛇。”少年望着路牙外的玉米田，“就像狩猎时一样。”
虽说不愿承认，但少年的回答还是让伯爵在心底里拍案叫好——因为这也正是他打算采取的策略：当无人机今天第三次掠过自己的头顶时，伯爵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抬起an94步枪，漫无目的地朝身前打出数次短点射。
两发一组的子弹穿过茎秆和枝叶，伴随着短促的啸叫声，在茂密的植被群中撕开一道道缺口。伯爵打完了整整一个弹夹后，耳卖中响起了海象的通讯：
“玉米地里有人在跑动！”
“那她跑不了啦……”伯爵冷冷地应道，将空弹夹插回腰间的弹袋，又给步枪换上了一个新的：“帮我指引方向。”
也许是发觉到自己已经被天上的无人机给盯上，“大妈”没跑出多远便放缓了脚步。而对附近地形十分熟悉的伯爵，也就很快赶上她。
“就、就是这人……”缩在伯爵身后的少年小声道：“还有她的鹅。”
大妈憨笑着，紧紧抱着手中的白鹅，完全没有被伯爵的枪口吓到。
微风抚过玉米田，激起一片枝叶的摩挲声，三人默默对峙了几秒之后，伯爵率先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这位女士，我代表余烬城要求你放下手中的物品，举起双臂接受检查。”
“哎？”大妈露出迷惑的神情，但并未作答，就好像是压根听不懂人话。
“那我再说一遍……”伯爵又往前走了两步：“这位女士，我代表余——”
对方手中的白鹅突然振翅打鸣，脱怀而出、向伯爵这边飞扑过来，伯爵开枪点射的同时，那看似臃肿痴肥的大妈突然侧身翻滚，靠向身旁的一株玉米梗，同时用近乎是变魔术一般的手法从衣兜下掏出一支……伯爵并没有看清的东西，瞄向自己。
红白不一的羽毛上下翻飞，子弹穿梭其间，伯爵似乎听到了不只两种枪响——其中一声，从背后传来，炽热的弹线几乎贴着面颊划过，精准地扎进大妈的脖颈，将她掀翻在地。
意识到自己并未中弹而面前的目标已经没有威胁之时，伯爵猛地挥枪转身，指向正举着手枪的少年：
“把枪放下！”
“呃……”少年犹豫了两秒：“我刚……刚救了你的命耶。”
“那所以我说叫你把枪放下！”伯爵一瞪眼：“我去，这是镰仓……队长的1911吧！”他等不及少年把枪丢下便一把将其夺了过来：“你从哪儿弄来的？！”
“呃，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我……”
伯爵不由分说，用枪托卡住少年的肩膀，将他用力压倒在地：
“那你趴好！先别动！不然开枪了！”伯爵轻呼了口气，有些不太好意思似地压低声音：“……那总之，谢谢了，小子……救了我，嗯。”
他转而走向被射倒的大妈，这可怜的女人捂着自己的喉咙，人已经没气了，但鲜血仍从指间不断汩汩地渗出。
“那是……”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对方拿在手上、之前还瞄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支黑白相间的单手武器，充满了前卫而崭新的金属质感，显然不是能在荒野之地弄到的垃圾，枪托上方铭刻着它的型号——df-40，desert fire。
“什么鬼东西……”伯爵摘下几乎从不离脸的眼镜，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
“呃，我叫端木夜雨，是猎户的儿子。”
伯爵回头看了一眼仍像他嘱托那般趴在地上的少年，哭笑不得，本想大喊的一声“没问你”，却变成了：
“我叫贝塞里安，不过大家一般称呼我为……”他重新戴上眼镜，一本正经地欠了欠身：“‘伯爵’。”
就仿佛，是一位向女王行礼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