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门铃响起的时候，霍尔博士长正倒头在自己温馨惬意……或者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杂乱无章的小屋里安睡。
彼岸之塔附近的房价，并不是像他这样的公职科研人员能够承担起的。实际上，如果不是还算有钱的父母资助，他恐怕连一间厕所都买不起——虽说这间小屋实际上也并不比厕所大多少。
关于自己身世的这件事上，他实际上并没有对蕾姆说实话——霍尔确实是第一代“完人”计划的产物，但他并非只是剔除了“致病与冗余基因”的普通型号，而是在父母的同意下，加入了一些秘密的试验项目。
但无论是更高效的学习能力还是堪称天才的智商，都不是霍尔能够以13岁之龄获得博士头衔并进入龙骑兵研究中心的原因——他比这个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加勤奋，一旦有了目标，通宵个两天便是常态，自读书起就习惯了废寝忘食。而这也导致了他虽然身为“完人”，但个头和体质都发育得非常“不理想”，还不时遭到胃疾骚扰。
在昨晚送走了蕾姆之后，霍尔本打算回家休息，但一个小小的试验数据吸引了他的注意，再反应过来时，他又在生物实验室里呆足了八个小时，外面已经是3月27日的清晨了。
霍尔摇摇晃晃地离开研究中心，完全不记得一路上发生了什么，好在公寓就位于大道对面，从刷卡出门算起，到瘫倒在床上昏睡，总共也就是十五分钟的功夫——其中还有几分钟是在电梯里度过。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好梦，但被门铃吵醒时，却只能隐约记起可乐和烤虾……嗯，就这么决定了，午餐就点份外卖烤虾吃，配上小冰箱里喝剩的可乐……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挂钟——下午15时15分，看来吃午餐是稍微有点晚了。
“来啦来啦！”
门铃响个不停，霍尔不耐烦地应着，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匆匆披上便衣，走向玄关。
站在门口的，是穿着军礼服的蕾姆，但与昨天相比，她戴上了翼盔，表情也显得更加严肃，更重要的是，她身后跟着两名士兵——两名穿着深灰色标准战斗轻甲、荷枪实弹的龙骑兵士兵。
“啊……这是，”霍尔抹了抹嘴巴：“是几个意思？”
“霍尔博士吗？”从蕾姆冷硬的语气上，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情况不妙：“请您立即跟我们返回研究中心，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啊……”霍尔知道再多问也已经没有意义，便点了点头：“让我换身衣服，两分钟。”
为了避免平日最讨厌的闲言碎语，在离开公寓的时候，霍尔特地要求龙骑兵们保持距离，蕾姆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在马路边等待红灯的时候，霍尔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在实验室中的经历，想要找出为什么自己会被“调查”的原因，可翻来覆去也没闹明白。
彼岸之塔的东门，通常是供员工往来的快速通道，现在却被一个壮硕的身影挡住，不用任何言语和提示，就能解读出“禁止通行”这个简单信息。
“一部‘狂战士’？”霍尔有些不敢相信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蕾姆：“用得着吗？在市内部署这么昂贵的东西？”
那“身影”是一部通体深灰色涂装的人形机甲，身高接近三米，两条粗壮的巨臂“挂”在肩上，左右手掌则各扶着腰间像是刀鞘的东西。在主臂之下，大约是人类肋骨的部位，则是两条小上许多、与正常男性相当的辅臂，同样仿人的手中擎着一把龙骑兵制式的scar突击步枪，独眼巨人般的孤瞳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红光，不时地左右摆动着，由远及近、巡视路过的每一个人。在它脚下、确切地说是两腿之间，一根充电枪连接着拇指粗的电缆，一直延伸到十几米外、停在街边的黑色四轮镇暴车上，车身印着余烬城的昂翼灰凤纹章，以及“龙骑兵治安团”的字样。
“不是一部，是两部——”蕾姆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坛，另一部无线相联的狂战士正半跪着查看什么东西：“就是因为它们很贵，所以才要用在刀刃上。”
一只受惊的黑猫从花坛中鱼跃而出，那部无线的狂战士也因此而起立，在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向东门走来，刚好与霍尔一行人同时到达。
蕾姆弯腰从地上拾起充电枪，递给第二部狂战士，它用辅臂接过后，非常熟练地插在自己两腿之间，并用沙哑的电子合成音致谢：
“谢谢，长官。”
“你能想象吗？”在电梯间里，蕾姆朝霍尔摇摇头：“这些机器人竟然拥有下士的军阶，而且一服役就有。”
“这也许是为了阻止普通士兵对它指手画脚吧？”霍尔心不在焉地回道：“……何况一部‘狂战士’可比你们那些没什么智商的大头兵贵多了。”
蕾姆与自己的两名部下交换了一下眼神，嘴上虽然不说，但厌恶之情还是尽显于色。
生物实验室的电梯口又站了一部“狂战士”——实在难以想象它在电梯间里面弯腰驼背蹲上157层高楼的样子。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蕾姆没有回话，而是示意霍尔在走廊里继续前进。
“让我猜猜，中尉，”霍尔加快了步伐，同时嘴也没闲着：“你不是治安团的人，因此我能在这里见到你，只能说明一种可能——这事和前天那案子相关，对啊？”
“恐怕……不是相关那么简单。”
在一名低阶研究员的指引下，霍尔顺着红色箭头的指引，进入一间陈列着各种大大小小培养槽的微光巨室。
“这是……样品间，大都是些高机密的东西，”霍尔蹙眉回望：“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中尉。”
隔着头盔，蕾姆那对丹凤眼里写满了不耐烦：“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问题吧，博士。”
他们在一个大约只有饮水机尺寸的培养槽前站定，内灯亮起，将藏于其中的小怪物照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略微有点像“蜘蛛”的东西，蜷缩成一小团，但即便展开，应该也只有半个椰子那么大。
霍尔凑近仔细看了一眼，嘴巴微微张开，欲言又止，他回想了几秒，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从未听说过研究中心内有类似的项目。
“这到底……是什么鬼？”
“我们等你来告诉我们答案呢……霍尔博士。”
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黑肤女人从暗处慢慢踱出，这个年纪可能有霍尔五倍的老妪一直走到霍尔跟前，冷冷俯视。
“莫里斯主任……”就像看到老师的调皮学生，霍尔有些畏惧地微微低下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称为“莫里斯主任”的黑人扫了眼蕾姆，点头示意，后者接过话道：
“今天上午十点零五分，研究中心的安保处发现了一处信息安全漏洞，有人通过生物实验室的内部网络向未知电子邮箱传输了大量信息，发现时已经传输了超过6g文件和图片。”
“不可能！生物实验室里只有几台电脑拥有通联外网的权限！”霍尔激动地手掌都在微微打颤：“而且还需要密码和指纹录入！”
“博士。”蕾姆顿了顿：“邮件，全部是从你的电脑上发出的。”
霍尔瞪圆了眼睛，望着蕾姆：“你、你开玩笑？！上午十点钟，我、我还在自己家里睡觉呢！”
“安保处在冲进你的办公室时，在电脑键盘找到了这个东西——”莫里斯主任拍了拍身旁的培养槽：“直到最后一刻，它仍然在用肢端操作着鼠标。”
“这……这……”霍尔又仔细端详了一遍眼前的培养槽，抓耳挠腮地不知所措：“这怎么可能呢？它、它是怎么搞到密码？还有指纹呢？他是怎么用我的指纹录入的？”
“不，不是你的指纹……”莫里斯主任咽了咽喉咙，表情严肃到都有一点扭曲了：“是索契斯博士的指纹。”
霍尔如遭当头棒喝般愣在原地，盯着培养槽里的小怪物时，觉得自己所有的常识都要被颠覆了：
“……但是，索契斯博士……不是……已经死了吗？”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扭头望向蕾姆：“等等，她会被牵连进来，也就是说……难道这个鬼东西和昨天的案子也有关联？”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蕾姆耸耸肩：“根据初步的dna检测，这个‘鬼东西’身上沾有前天你解剖的那具无名女尸的基因。”
听到这里，霍尔恍然大悟：“它莫非……是那女人的……”
“没错，”蕾姆点点头：“恐怕，正是那女人的‘胎儿’。”
霍尔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在了培养槽上，那瞪大的眼中，散出了仿佛是看到神明现世一般虔诚的光芒：
“……杰作！”
他发出了赞叹，出自肺腑。
余烬城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生物实验室……而且不只一座，相关科研主要由企业而非官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