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猎兵

  拉美西斯看着氤氲无星的夜空，愈发地不安起来。

  马尔科姆选择的这个“交货地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能够栖身的地方都没有，最近的建筑物，还是来时路过的一座废弃磨坊——那已经是差不多六七百米之外了。

  他很想打开手电筒，看一下表确定时间，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队员都已经隐藏在了半人高的杂草之中，此时哪怕泄出半点光亮，都有可能暴露大家的位置。

  远处的一声闷雷，让神经高度紧张的先知再也沉不住气了——

  “小魔女，你再联系一下马尔科姆，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到？！”

  代号“小魔女”的通讯兵甚至都没有要把手从步枪上挪开的意愿：

  “你是傻子吧？现在这个天气启用远程通讯，只能听到电流声好吗？”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先知争辩道：“电离风暴我也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这天相还早呢。”

  “说得容易，反正听电流声的又不是你，呵呵哒。”

  “哇，你这个态度，实在是太欠收拾了啊！”

  “嘘！”拉美西斯向身侧猛地一挥手：“别吵了！仔细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下意识地还互相凑近了些许。由于“经营”得当，“法老队”拥有地狱猎兵中最为豪华而齐全的装备——其中的大部分根本就还没有用上“贡献点数”，但也正因为每一发子弹都是“血汗钱”，“法老队”的成员都自觉养成了“抠门”的习惯，不只是对那些昂贵的消耗品十分吝啬，这种习惯已经变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某种“增加生存率”的战术策略。

  但现在可不是展现节俭品质的好时机——

  “先知，准备好照明弹，其他所有人——”拉美西斯点了一下自己的防毒面具，开启了内置在其中的夜视仪：“打开夜视仪，注意电量。”

  由于本身有一点色盲，所以法老并不喜欢那些能够模拟成像、让视野鲜艳得堪比盛夏午后的新式夜视仪，反而更喜欢老装备——即便这会让眼前化成一片墨绿色的诡异海洋。

  不过，即便是在白天，周遭也应该是相似的景色吧？超过半人高的长草，紧贴着锈银森林的边缘，密密匝匝地排出了一道足有十几公里长的“隔离带”，再往北一点——确切地说，是在往北走十五米，就会越过美加边界，进入一片与身后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适用着一套比蛮荒之地更加直接了当的求生法则，几乎容不下半点“文明”的存在。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地方，会有人出钱……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来购买属于美军的高科技设备——不，这当然是个蠢问题，选择这里作为交货地点，显然是因为锈银森林对任何势力来说都是个盲区，在这里把东西接走之后，就等于是石沉大海，再难找到踪迹了。

  最近的树丛似乎动了一下——不方便揉眼睛的现在，拉美西斯只能死死盯住那一小片可疑的区域，果然，几秒之后，它又动了一下。

  “……鸟啊。”拉美西斯稍稍松了口气，他看到刚刚在树枝上停稳的那只飞禽：“嗯？是猫头鹰？”

  那是一只胖乎乎的灰色夜鸮，正紧紧抓着树枝，用那一对与面颊几乎不成比例的巨大眼睛盯向这边——据说猫头鹰在夜间的视力是人类的一百倍，那么即便没有夜视仪，居高临下的它应该也能看清藏身在草丛中的几个猎兵吧？

  被一只猫头鹰瞪着虽然有些不爽，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拉美西斯刚要把注意力移向别处，忽然又愣住了——又一只深色的猫头鹰悄然无声地落在枝头上，与之前的胖鸟只有数尺之隔。

  “嗯？感觉……不对劲吧？”

  当第三只猫头鹰收拢双翼，落进视野的时候，就连负责监视后方的队员也注意到了异样。短短一分钟时间里，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十五只猫头鹰在最近的这株杨树上错落而立，像列队的哨兵那样死死看向这边。

  “保持警戒！”从未见过此情此景的拉美西斯，除了这句话以外也说不出别的来了，但他那些更加六神无主的队员们，却认真地执行起了命令，端着枪四下张望。

  而就在同一时刻，四下的环境也以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回应了他们——

  风吹草动之下，无数影影绰绰的潜伏者渐渐显出了身形，它们大多以别扭的姿势弯腰驼背，亦躲避什么似地低垂着头颅……仅仅是这个动作，便让“法老队”的所有人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干！是暗傀！”先知最先惊叫出声，抬手就是两枪，子弹撕破寂静的夜空，精准地扎进最前方两名暗傀的额头，将他们的脑袋打开了花。

  无需任何人提醒，拉美西斯都知道自己的这位副队长是个操蛋的蠢货，但毕竟是队里唯一和自己一样在马尔科姆手下服役过的老蠢货，出生入死好些年……但是今夜，此时此刻，拉美西斯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话不多说，转身朝先知脸上就是一枪托。

  “别开枪！别发声！”也许是太过焦急的原因，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制造哪怕一点点噪音，拉美西斯还是平举着拳头大喊大叫：“都他妈给我别动！”

  虽然关于暗傀的可怕传说很多，但这种因微调剂“错乱”而产生的“僵尸”并不比他们的原本人类形态强多少，也许在微光的夜里它们可能显得更加耳聪目明，但像现在这般无光之夜，暗傀也只能选择安安静静地休憩。

  因此，在漆黑一片的情况下，即便是在荒郊野岭遇到了成群的暗傀，理论上也能全身而退——当然打开手电点燃火把之类的，都是毫无常识的自杀行为了。

  “把照明弹放下！”拉美西斯压低声音，朝拿着信号枪的手下做了个“下来”的手势：“你让紧张的一批，兄弟。”

  “之前你不是跟我们说别担心暗傀的吗？”光听声音的话，小魔女似乎还挺淡定：“为什么要紧张？它们应该不会主动攻击吧？”

  部下的话让拉美西斯又冷静了些许——虽说现在这个被上百暗傀包围的状况是让任何正常人都有些绝望，但仔细一想，它们会埋伏于此直到现在才现身，不正说明了这些暗傀确实是被“真正的智慧”所操控吗？

  “不会吧……”拉美西斯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难道说来取货的人就是……是个亡灵巫师？”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向自己的队员，他们围住的草丛中，正藏着那个从神秘老者手里取回的“货”。仿佛是为了回应拉美西斯的疑问，一只暗傀打开了手里的电筒，一步一顿地向他走了过来，光柱伴随着那有些踉跄的脚步左右摇摆，在几乎每个队员身上都扫了一遍。

  所有人都放低了枪口，倒不是因为感觉到了安全，而是在确定了这大群暗傀背后确实是一位亡灵巫师之后，觉得还是不要表现出“敌意”比较好——毕竟野生的暗傀再危险也不过是没有智慧、只会莽冲莽打的野兽，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小队伍，在拥有良好配合和安定心态的情况下，抵挡几十甚至上百暗傀的围攻并不是问题。但在亡灵巫师的协调之下，如此数量的暗傀就变成了一支拥有信息共享能力的无畏军团，足以让哪怕最精锐的特种作战小队阴沟翻船。

  更重要的是，以眼前这些暗傀的动作与姿势来看，控制它们的这位亡灵巫师在“技术”上也是炉火纯青。

  逼近的暗傀，让经历过黑潮的拉美西斯浑身不适，他退了一步半，本能地想要端起步枪，却被对方僵硬而别扭的嗓音给说愣住了：

  “你，货，带来了，没有？”

  打着手电的这位暗傀，正歪着头，用那空洞无神的双眼斜视着自己，暗青色的皮肤上已经不见一丁点毛发，显然它的“尸生”已经颇有些年月，到了连性别和岁数都分不出来的程度了。

  拉美西斯并没有亲身接触过亡灵巫师，但即便是道听途说，也明白“能让暗傀说出完整一句话”是个凤毛麟角的“绝技”，可不是随便找个在山区里经营矿场的野鸡亡灵巫师，靠经年累月的练习就能掌握的。

  “请问阁下您是……”拉美西斯情不自禁地用起了敬语：“您是马尔科姆先生的朋友吗？”

  “我，马尔科姆的朋友，不是。”暗傀顿了两三秒钟，嘴角抽搐好几下：“马尔科姆，我，生意。”

  “啊哈哈，”听到这话，拉美西斯反而松了口气：“那是那是，马尔科姆跟谁都是生意——”他比了比身后：“货就在我们这儿，请问是交给谁？”

  “我。”

  回完这个字后，暗傀突然打了个哆嗦，连手里的电筒都晃了好几下。就在拉美西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另外三只暗傀离开了原来呆站的位置，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围拢过来，法老队的队员们自然是不敢阻拦，非常自觉地四散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