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猎兵

  六分钟前，在森林外的枪声大作之时，森林内的战斗却逐渐平息下来。a排已经放弃了搜索，执行着阿列克谢的最后一条“撤退”的命令。由于通讯中断，谁也说不清在脱离接触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不知道枪声减少的原因到底是因为敌人被消灭了……还是敌人消灭了开枪的人。

  雪上加霜的是，阿尔伯特竟然还迷路了——南边的枪声当然可以指明方向，但那几个本应该簇拥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士兵却在“支援排长”之后便一去不返，周围还不时有暗傀的身影晃动……虽说那三个上蹿下跳的怪人在大开杀戒之后就又不知去向，但现在孤身一人的少尉如果这时候选错了路，无论撞上什么感觉都是九死一生。

  为了避开游荡的暗傀，阿尔伯特甚至关掉了手电筒。他以前听说发生黑潮时，僵尸会发狂般地攻击人类，乱吼乱叫、张牙舞爪，但今天看来只有“发狂般地攻击”这个描述勉强相符，这些人形的野兽依旧和平常一样悄无声息，哪怕在大啃活人的时候都不曾发出一声轻哼。

  他试图向那些正摇曳着的光柱靠拢，但在靠到足够近时，却发现它们竟然是三个四下扒拉草丛的暗傀……而且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以怪异的姿势，齐刷刷地向森林深处跑去。

  阿尔伯特就像惊弓之鸟，比刚才更加谨慎了，他俯低身子，几乎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半跪在一棵树边。由于电离风暴的关系，手里先进的df39丧失了大部分花哨的功能，但起码还能顺利的打出子弹，区区几个暗傀也还应付得过来……但如果数量再多一些，或者对方也有武器、或者阴差阳错引来了那三个怪人，情况恐怕就很不乐观了。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隐藏自己，既不参加什么战斗，也不去管什么任务，先缓缓向南边的集结地靠近再说。

  然而就在他稳步推进自己的小小逃亡计划时，一束从背后射来的手电筒光打在了自己身上，他本能地猛回过神，一边端枪瞄准，一边用简直是快要哭出来的嗓音大喊：“谁、谁？！”

  对面只有亮闪闪的一团，根本看不清人影，但从光源过来的位置看，那正是北方——理论上说，已经不应该有龙骑兵的战士从那边过来了才对。

  就在他准备扣下扳机的瞬间，拿着手电的家伙终于给了一声回应：

  “别开枪！地狱猎兵！是地狱猎兵！”

  在这一刻，阿尔伯特忽然感受到了命运的伟奇——这沙哑的喊着“地狱猎兵”的人，不正是在今天中午时才分别的伯爵吗？

  “伯爵？！”他放下枪，兴奋地摇了摇手：“他妈的是伯爵吗？”

  不光是他，伯爵也明显是激动不已，加快了脚步，两人就像是在易北河会师的美苏士兵，狂喜地飙着脏话，就差没有热泪盈眶的热情拥抱了。

  阿尔伯特注意到伯爵手里只有一把小枪时，不禁有些惊讶：“你的枪呢？呃，你的那个那个什么an99呢？”

  “那叫an94，蠢货，”伯爵笑着看了看手里的枪——镰仓二二二的1911：“说来话长，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他转过身，比了比身后：“嗯……看看我们找到了谁？”

  阿尔伯特打开自己的手电，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艾丽在前，夜雨在后，两人正扛着一具尸体……看起来像是尸体的东西，吃力地走向这边。他感到自己的心头咯噔一响，一阵简直可以说是胃痉挛般的强烈感觉涌了上来。

  “那是……是娜娜？！是娜娜！”

  他已经不顾周遭可能存在的风险，一边大喊着，一边快步走到艾丽身前，把搭在她肩头的两条腿给小心地放了下来：“真的是娜娜！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天哪！”

  艾丽揉了揉肩膀：“要叫‘大小姐’，执事，我们现在还在执行任务呢。”

  阿尔伯特抚了一下娜娜的额头，又用电筒照了一下她的双眼：“很好……很好，现在你可老实了，试验体101。”他揽过女孩的双腿，抱在自己怀里：“这里我来就行，你们负责掩护，不不，你别松手——”他喝住正要喘一口气的夜雨：“她身子沉，我一个人架不住的，你得帮我。”

  “掩护？那我们要怎么掩护？”伯爵苦笑道：“不瞒你，这把手枪就四颗子弹，你们的人呢？龙骑兵呢？怎么就你一个？”

  阿尔伯特用下巴比了比枪声大作的南方：“我们遭到了暗傀的袭击，其他的都在那边了，话说你们一路过来，就没遇上暗傀？！”

  “那怎么可能？它们漫山遍野的好吗？但怎么说呢，我认为它们对别的东西更感兴趣……”伯爵话锋一转：“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吧？！你们龙骑兵那儿还有备用的武器吗？”

  “我们有他妈的一整个机械化步兵连呢！”阿尔伯特突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不过正好，那边缺少人手，你和‘白雪’先过去帮忙，说明身份，他们有你们的信息，会给枪的——要什么有什么。”

  “那你们……”伯爵有些犹豫。

  “嘿，我怎么说也有把‘大家伙’——”阿尔伯特示意了一下挎在肩上的df39：“比你的四发子弹可要强多了……”他顿了顿：“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协助龙骑兵进行战斗行动，可以获得相当可观的‘贡献点数’，你们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

  伯爵显然被说得有些心动，他虽然已经不是太在乎什么贡献点数了，但人总归是要有点追求的——

  “那成，‘白雪’，你跟我过来……”他注意到艾丽用余光瞄了夜雨一眼，便把手里的1911又塞回到少年的腰里：“地狱猎兵不能拒绝余烬城官军的召唤，那你既然现在是在地狱猎兵的编制里，就应当服从这个义务。”

  “明白。”

  在伯爵带着艾丽快步走开之后，阿尔伯特便扛住娜娜的双腿，与夜雨一并迈步同行。由于他的个头比艾丽要高，夜雨很快就发觉受力点都移到了自己肩上，不禁面露苦相：

  “那个……我说，她为什么这么重的？明明看起来不像啊。”

  “你以后就会知道，在余烬城，像什么与是什么之间存在着极大区别……”阿尔伯特不安地观察着四周，有意放慢了脚步：“比如，这个代号‘大小姐’，却又被你叫做‘娜娜’的人，她看起来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少女，模样还挺标致，但实际上……嗯，反正比你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夜雨刚要追问怎么叫“复杂许多”，正前方的一声巨大爆炸将他的问题给憋了回去，虽然冲击与火焰都被重重树障所阻，但伴随着树冠上方升起的巨大蘑菇云，可怕的刺耳轰鸣险些将抬着娜娜的两人掀翻在地——他们倒是勉强站稳，娜娜却“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还是正脸朝下。

  “哦不！”夜雨尴尬地搓了搓手，满怀歉意地看向阿尔伯特：“我！我的错！”

  他正要弯腰去拉娜娜的胳膊，却被少尉轻轻挡住了手：

  “别急……”阿尔伯特深吸了口气，看着南方那仍未消散的余焰：“来，先帮我个忙，帮我把她翻过来。”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要求，实际上夜雨几乎都没有怎么费力，只是象征性地搭了把手。阿尔伯特则从背包中取出一根雷管模样的小棒，轻轻一甩，弹出其中骇人的长针，他小心地托住娜娜的后脑勺：

  “嘿，给点光。”

  夜雨按照他的示意，用手电筒照向娜娜的天灵盖，阿尔伯特将其上的暗孔打开，小心翼翼地对准，正要把长针插进去时，却被夜雨下意识地拉住了胳膊。

  “你、你这是在……干嘛呢？”少年完全是一副信不过的样子：“是要修理吗？在这里？现修？！”

  “我可没那个本事，”阿尔伯特不耐烦地用胳膊肘把夜雨挡开：“你不懂的，我在执行命令。”

  “命令？”夜雨并未松手，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到阿尔伯特心中燃起了一股象征着毁灭与破坏的冲动：“什么命令？刚才伯爵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哟，你还真把我当成地狱猎兵了呀？”阿尔伯特笑着干咳了一声，见对方的神色逐渐凝重，旋即也一脸严肃地道：“龙骑兵研究中心在今天中午给我下达了紧急命令，要求我在不得已时按照一号预案对实验体01进行处分。”

  夜雨想要看清什么似地瞪大了双眼——虽然说不清楚，但那绝不是错觉，他意识到阿尔伯特正打算“杀人”……有些悲伤，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决，这个龙骑兵的少尉，代号

  “执事”的同袍，正打算对自己要保护的“大小姐”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