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猎兵

  当“野太刀”在自己眼前炸成烟花时，伯爵刚刚拿到他的步枪——那是一把崭新的八毫米口径scar，涂装好像都还没有干。他并不喜欢美国货，相比之下，来自俄罗斯的枪械更符合他的硬派美学……不过事出紧急，能拿到免费的装备防身总比空着手打嘴炮要强。

  他和艾莉还没来得及向上级报道，“标枪3”就命中了目标，价值上千万美元的重型机兵转瞬就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废铁，其中一条支脚飞上了半空，正落在卧倒的伯爵跟前，重重地插进了土里，离他的脸只有不到两米。

  “那啥玩意儿？”他看着那螃蟹腿似的残骸，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来：“骗我的吧？那群暗傀连导弹都有的吗？！也太扯淡了吧？！”

  伯爵回头看向艾丽，除了衣物污损得愈发厉害以外，女孩好像完全没有受到战况的影响，表情淡定得近乎木讷。

  “那快跟上！”他朝前挥了挥手：“别傻站着嘿！”

  两人找到阿列克谢的时候，少校刚刚听完蕾姆的报告，后者看到火急火燎冲上前来的伯爵，只是本能似地瞄了他一眼，全然是一副“我们不熟”的模样。

  “不可能是美国人的特种部队，他们绝不会明目张胆地攻击龙骑兵！”阿列克谢显然是有点焦头烂额，不知所措地抹着额头，早已没了平时的威风：“是俄国人？也不会啊……不不，现在最重要的是对策，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敌情不明，首先应该收缩战线……”

  “站住！”副官抬手拦住正欲上前伯爵，突然发觉了对方的身份：“你是……你是贝塞里安？！奇美拉队的队长！”

  阿列克谢听到了这个名字，如梦方醒般地抬头转身，确认了来者的相貌之后，一把拍住副官的肩膀，把他拉到身后：“你还活着！其他人呢？你们的监督在哪儿？阿尔伯特呢？不……娜娜呢？！你们找到她了吗？”

  “那别慌，长官，我刚看到一部变形金刚在面前爆炸都没慌，看到你反而慌得不行，”伯爵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胡渣：“曹操……王淑仪阵亡了，娜娜瘫痪了，阿尔伯特叫我们先过来取武器帮你们御敌，他带着娜娜随后就到。”

  “帮我们？！御敌？！”阿列克谢觉得自己简直是受到了侮辱：“我们是来帮你们擦屁股的好吗？你是怎么想的啊？！赶紧的，给他们找辆快车，带几个人！你亲自去！”他看了一眼副官：“务必把那什么‘娜娜’给我带回来！然后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伯爵其实挺冤枉——他可不知道整个机械化连就是为了娜娜这一人而来。虽然很想解释娜娜和阿尔伯特此时都应该还没出林子，开车过去也并不方便，但伯爵毕竟腿脚劳顿到现在，能坐一阵车歇歇也是爽的。

  但屁股还没来得及坐热，防雷车就在溪边停住了，多嘴的艾丽示意副官，就在这里下车。他愤愤地扭头怒瞪了一眼女孩，拎起步枪，第一个推门下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纷繁错乱的步枪射击与爆炸声中，突然混进了一声孤零零的1911，而且好像还挺近……伯爵猛地打了个激灵，虽然常识和经验都告诉他这根本就不太能，但他还是拉动枪栓，几个大步跨过小溪，用手电朝树林里左照右照：

  “‘猕猴’！是你吗？！”

  下车警戒的士兵们并没有跟上，只有艾丽——只有觉得自己好像也同样听到了那不可思议枪声的艾丽，追到了小溪边，她正打算今天第三次地趟过这条人造水道，却被阿列克谢地副官给叫了回去：

  “喂！别走散了啊你们！先过来集合！”他小声暗骂了一句：“怎么搞的！这些猎兵真是，无组织无纪律的……”

  艾丽也意识到了在战场上瞎转确实失态，又小跑着回到了防雷车边。而不远处的伯爵呼唤了几声，觉得自己绝对是幻听外加蠢虫上头，便有些尴尬地扭过头来，看向艾丽——

  但这个动作让他首先看到的，却是一枚射向防雷车的反坦克导弹。

  “我去！”在这一瞬间，伯爵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快躲——”

  非常幸运，这辆防雷车的主动防御系统竟然没有被电离风暴所完全瘫痪，在导弹即将命中、也就是伯爵喊出“开”字的刹那，一团细小而密集的金属风暴从车顶的弹仓内喷涌而出，将笔直袭来的导弹当空引爆。

  但“标枪3”的威力实在太大而拦截的距离又实在太小，爆炸产生的气浪将防雷车掀倒，站在车身右边的士兵当场化成了碎肉，而站在左边的副官与艾丽也躲闪不及，被侧翻的车体压中，生死不明，只有另外一名站在车尾附近的士兵没有受到波及。

  冲击波并没有越过防雷车，但伯爵感觉自己还是像被吹飞了一样坐倒在地。

  “白雪！”他挣扎着起身，声嘶力竭地大喊着，防雷车比斯特赖克要轻便娇小许多，但如果当真被它压住，肯定也是九死一生。

  好在她只是被车顶压住了一条腿，还保有意识，正用胳膊肘苦撑着地面支起上身，比只剩半颗头露在外面的副官可要幸运多了。

  “白雪！坚持住！”

  稍稍松了口气的伯爵，用沙哑的嗓音大喊着，可刚迈出一步，就被突然跳出在眼前的场面惊得呆若木鸡。

  原来那枚导弹只是打开突破口的“开胃菜”，真正的大餐……或者说是享用大餐的“食客”，正伴随着尚未消散的火焰与浓烟，迫不及待地冲上了“餐桌”——

  那是数以十计、甚至上百的暗傀，以百米冲刺般的气魄与速度扑向翻倒的防雷车，它们中少数人拿着从木棒到猎枪的各种武器，大部分则是完全赤手空拳，有些还明显带着伤，甚至少了两条胳膊、像根冰棍似的也跟着奔过来了。

  唯一站着那名龙骑兵，已经被这阵势吓得六神无主，直到伯爵开始端枪扫射时，他才如梦方醒地跟着疯狂开火。

  但他的疯狂比起对手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连半天之前才与暗傀交过手、并且切身经历过十五年前那场黑潮的伯爵，也从未见过如此不顾一切的凶猛冲锋，就好像射过去的并不是子弹，而是一粒粒揉碎的糖果包装纸。

  不光是速度或者动作那么表象的问题——明明不应该在这些活死人身上感觉到的“战意”和“决心”，竟也是如此炽热和浓烈，就好像现在面对的并不是没有灵魂的提线傀儡，而是操纵这些傀儡的亡灵巫师本人。

  “妈的……”

  救人心切的伯爵，一边向前慢步一边更换着迅速耗尽的弹药，他扣下扳机的时候咬紧了压根，恨不得把整把枪都化成铁水泼过去。当第一只暗傀跳上防雷车的侧边时，半坐在地的艾丽也艰难地支着身子，加入了战斗。三把突击步枪勉强把战线维持在了近前，它们前赴后继，却又功败垂成，总是在眼看就要摸到目标的时候被击中要害，或是失去了行动力，或是没了知觉，摸黑抓瞎，反而变成了同伴的阻碍。

  但这短暂的僵持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突然加入战局的伊藤瞬间砸烂了平衡——这个左手扛着单兵导弹，右手举着df39的鬼影，朝龙骑兵轻巧的一发点射，子弹穿过枪膛和消音器，精准地穿过了这名士兵的额头，将他脆生生地夯倒在地。

  伯爵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伊藤一个大步跃出五六米的样子，并朝自己举起导弹发射器的时候，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向身旁的树林。没有制导的“标枪3”，直挺挺地砸在溪流边的空地上，爆炸引起的冲击波与碎片，几乎是贴着慌忙卧倒的伯爵后背飞过，将地狱猎兵的斗篷撕出数条大口子。

  “那什……什么鬼？！”

  伯爵从未见过仿生动力甲，但对他而言，这东西是机器人还是特种兵，哪怕是头妖怪也已经不重要了——它毫无疑问地在为敌方而战，暗傀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发点射打在了半秒前伯爵脑袋所在的位置，树干上的孔洞让他明白，这个新出现的对手绝非暗傀那样的“野兽”，而是射术与感官都非同一般的精英……而更可怕的是，它还不是孤军奋战——伯爵看到另外两个完全一样的怪影，用漫不经心的一跃就跳过了小溪，进入森林，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暗傀。

  “对不起……”

  伯爵咽了咽喉咙，看向防雷车，那里已经被暗傀所淹没，虽然没有亲眼相见，但那圣武士的命运……恐怕不言而喻。

  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他不甘心、他不情愿，但此时此刻，除了转身逃回树林，他也已经再无他法——伯爵清楚地明白，自己救不了艾丽……谁也救不了她了。